五行山上山的路上,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幾度仙氣飄飄,雙手負背,看起來像是不緊不慢悠然在南山的閒庭信步。對,要不是後麵追著他的少女一個勁兒地喊著:“師父,你等等我——”
在感覺到後麵的那道聲音越來越遠幾乎聽不見時,白衣青年終於停下了腳步。
後麵的紅衣少女用儘所有力氣全速衝刺,花了不知道多少時辰才追了上來,一邊喘得氣快沒了,紅彤彤的蘋果臉都變得一絲蒼白。
見狀,白衣青年一隻手指伸出去在她胸前某個穴位快速地點了下。
紅衣少女怔怔地看了看他伸出來點她胸前那隻白得宛如雪花一樣晶瑩剔透的手指頭,緊接著雙腿一屈坐到了地上,氣是沒怎麼喘了,同時卻是沒力氣了。
白衣青年望著她這個神態,儼然是不知道怎麼說好了,眉宇間那抹淡淡的,是憂愁,是無語無奈,後來竟是有些想笑。
“師父你在笑我嗎?”紅衣少女看到他嘴角上那抹越來越明顯彎起來的弧度,不由伸手扯了把自己身旁的青草。
“為師並未笑你。”關於這點,出於當師父的尊嚴他自然是不會承認的。
“我追不上你,師父,你一步當我十步百步。你又不讓我坐我自己坐的那個獨輪車。不然我肯定能追上你。”
獨輪車!
沒錯,是她自己造的,和他無關。
他並不擅長製造這些機關利器。她卻是天生有這個天賦,非常喜歡研究西方傳教士帶來的那些學術書籍,像她娘,能從中製造出許多奇怪的東西來。
所以,為何她拜他為師呢?
兩人的觀點完全不同。
他是個能實施返老還童之術的半仙人,對於那些西方傳教士的科學是一竅不通亦覺得是無稽之談。
她說的東西他聽不懂也不想聽。他這個師傅用他自己一套儘心教導她,結果至今她連最容易學的輕功都學不會。
說她是他手裡最弱的徒兒一點都不過為,讓他十多年來不得不一直帶著她。
一真的是由於她實在武功太弱。他這個師傅怕她單獨到了江湖圈裡被人欺負,彆看她是公主府裡的小格格,可是在江湖裡人家是狗皇帝都不認的隻認得拳頭。
二是,誰讓當年自己一時疏忽和她訂下了收徒的盟約。
無知。
為何一下子能猜出他的名。
回憶當年她四歲,他依照約定去公主府找她,問她,怎麼知道無知。
她道:“誰都知道你說的,沒人能辦到。所以,你是不是無知。”
原來當時她是罵他無知,倒顯得他這個活了一百多歲的人真是無知了。
不,應該說是,當年給他取名的他爹娘,怎麼都不會想到如此輕易被個小姑娘猜到他的名。要知道,他爹娘同是修仙之人,有上通天界放眼世間萬物的思悟,給他取名無知,正是人之初正是無知。麵對大自然無窮無儘的力量,人多渺小,正是無知。
大名無知,奶名小名叫做唔知。他與其相對應的字,叫吾知。所以,不是他爹娘真要把他取名無知為傻裡傻氣,而是,隻有無知能鑄造出吾知。隻有對大自然的敬畏,能明白到人和大自然是要結為一體的,才能做到吾知。
見他半天沒說話,嚶喬仰看著他那張臉,也想:這人,真是天下少有的能在容貌上與她阿瑪她弟弟蘇華相媲美的絕世美男子了。
不知何時起,五行山上飄起了皚皚白雪。
白衣青年在迅速掉溫的山上,一身單薄的長衫,卻像是穿上了史上最能禦寒的白色鎧甲。完全不受寒氣侵襲,白臉紅潤,吐氣自然。
與其相反,嚶喬覺得自己快被凍死了,隻得是不停地互相搓著自己的手腳。
生怕這個小徒兒等會兒被凍壞了的話,他還得幫她急救。
無知揮下袖管,長袖中伸出去的手快速抓起她的手腕。
嚶喬來不及發出一聲之間,腳底已是被他拖拽著帶離了地麵。
這種在空氣中快速移動的感覺,讓她的腦袋一時有些暈暈坨坨的。
還是她的獨輪車好,騎著獨輪車,一路看風景又逍遙,不會腦袋暈坨,為什麼他會不喜歡?
找到了之前在山間住宿過的那個茅草屋,無知落下地時發現她整個人要摔在地上,不得不伸手在她腰間上托一把。
嚶喬搖晃之間頭靠在了他胸前,一雙豔麗的鳳眸朦朦朧朧地看著他。
萬雪漂亮間,他的臉如美玉潤目,她的眼如雪山中的那一汪天池驚豔迷人,她宛如被凍結的臉蛋像瓷娃娃似的,美麗之中透著大自然最純粹的那抹天真浪漫。
無知的眸子裡驀然閃過一抹精光,立馬轉開臉去,同時鬆開了自己的手。
嚶喬一個不防,屁股摔坐在了雪地裡頭,鳳眸卻一直盯著他那雙蹙眉頭的眉宇,想著他在想什麼。
她不得不這麼想,是感覺他這次突然從公主府裡帶她走,有些不太正常。
沒有提前告知她讓她做好準備,不是他例來的行事風格。
再有,她額娘和阿瑪怎麼那麼爽快地答應他了?
連蘇華都對她不言不語的。要論以往,蘇華總是不怎麼喜歡她跟著他去學武的,因為蘇華和她阿瑪一樣,始終覺得她該像她額娘讀書而不是學武。
“師父,你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了嗎?”嚶喬問。後來她是從他那一幫弟子中,得知他會占卜會算命。
今年天相顯示,康熙的命是時日無多了。京城裡,時刻將發生前所未有的大變動,皇上的阿哥之間必然會發生一場殊死搏鬥。想想她額娘那個身份,他為師何嘗舍得她留在公主府裡經曆這樣一場浩然變動。
她這個小格格,自小和那些阿哥在一起,感情一樣是很深的,手心手背估計都是肉。
無知對此在口頭上否認:“沒有。為師帶你來,就是來鍛煉這個虛弱的身子的。趁這個大雪紛飛的好時節,為師要把你的身子鍛煉出最少能抵禦寒氣。”
嚶喬聽完他這些話,再看看四周山頭上的天寒地凍,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先打起一陣哆嗦。她咄咄顫顫地站起身,卻是使勁兒忍著。可見她不是個嬌氣的姑娘,是真的想強身健體的。
結果某人,回頭再看到她那張凍得要變透明的臉蛋時,自個兒先忍不住了,甩出一件自己都舍不得穿的狐球披在了她肩頭上。
所以說,說到底,究竟是誰讓她最終練了多少年都練不出來一個像樣的武功?這下真難說了。
柔琳在公主府裡繡著一頂帽子。
瓜爾佳氏在她旁邊嘰嘰咕咕地說著:“如今下雪了。格格又特彆怕冷。”
說到自己女兒那越大越怕冷的身子,柔琳手裡的針線停了一下,想著:和她老公寵她一樣,她那女兒的怕冷絕對是被某人寵出來的。
瓜爾佳氏回頭看看柔琳,見著柔琳一點都沒有擔心出去的嚶喬,心裡的沉重又多了幾分。她這個宮中的老奴才都看得出來了,他們是讓嚶喬出去是為了躲禍。
可以的話,舜安顏也想讓自己媳婦和兒子儘早離開京城。
整個京城現今是彌漫在一片驚恐的烏雲密布之中。彆看下了白雪,人心卻能在這個酷寒之中變得更發冷冽沒有感情。
大家都知道時日無多了,都知道那最可怕的一刻即將到來。
隆科多騎著馬到公主府的時候,蘇華聽見了馬蹄聲從窗戶裡頭向外望了一眼,隨之又回避進書房裡。他的老師張廷玉已經提前給他打過預防針了,要他千萬不要自動卷入這些事件中給他額娘平添麻煩。現在家中,他和父親最要考慮的是他額娘的心情。
十四阿哥胤禎被康熙派去西北打仗,很久沒回來了。
過了這麼多年,這麼多旁邊的人都已經看出來,胤禎和四爺的矛盾無法調節,隻有越演越烈的跡象。誰讓,胤禎願意保八阿哥都不願意為自己親哥四爺說一句話。
甚至,胤禎私底下都曾狠戾地批評過這個姐夫,說舜安顏是個背叛自己家族的人。
佟國維那年因保八阿哥被康熙罷職。如果舜安顏當時借著自己額駙的身份,幫佟國維在康熙麵前美言兩句,豈會是這樣的結果。
當然,胤禎這種話,在四爺耳朵裡就是這個弟弟蠢到極致,被八阿哥等人利用其耿直攻擊自家人。
柔琳這些年,不說夾雜在其他人中間,單單夾雜在自己哥哥和弟弟之間都十分地不好做。
勸十四爺,不是沒有勸過,從小勸到大,可胤禎仿佛生來與四爺是天生的死敵一般,脾氣永遠對不上。為此,作為兩兄弟的親娘德妃早就愁眉苦臉了。
隆科多到公主府裡,和舜安顏說了兩句。這兩人立馬走出去。
柔琳知道,他們是都去了四爺府。
沒多久,宮裡人過來,說是康熙想見她。
康熙今年一直身子不好。最叫他痛苦的是這個後宮,自從連佟貴妃都死了以後,蘇麻喇姑以及孝惠章太後接連去世,他想找個最信任的人都難。
一群後妃如同一盤散沙,各自為謀。都在為自己找後路,都知道他這個皇帝是將死之人,未來必須依靠哪個阿哥。
人走茶涼。這個常理,連作為帝皇的康熙都不能不親口品嘗著個中的滋味。
做皇帝,同樣是個人。
柔琳一路坐車來到皇宮裡頭。
此時她在古代經曆了諸多年頭,對皇宮熟得不能再熟悉,她今年也是快四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