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處分
“我知道是她, 可是你為什麼要包庇她呢？”
小吳卻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何薇說：“小吳同誌, 你真的以為你這樣包庇她, 她就會感激你嗎？不會, 她除了慶幸之外, 隻會說你傻。我猜測, 能夠讓你包庇她的原因，是因為你喜歡她吧？但是她喜歡你嗎？她喜歡的人不是你，也不會是醫院裡所有的人。你為了她，連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 我聽說你馬上就要提乾了, 提了乾.你就是乾部了，哪怕以後轉業回去, 那也會進入政府部門工作, 你們一家人都能夠過上好日子。但現在呢？”
小吳張了張嘴, 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你父母把你培養到現在不容易。你如果把所有的責任扛下來, 那麼你就會進軍事法庭, 你會被判刑, 軍事法庭的刑罰可不比地方上的, 你這一輩子都完了。你知道外麵鬥爭的形式有多麼的殘酷嗎？”
小吳沉靜了下來。
何薇接著說：“我想這些話, 院領導都跟你說過, 我隻想跟你說說我入伍前看到的那些情況。軍隊是好的, 沒有這些鬥爭，你可能過得很安寧，不知道一旦你出去，而且是背著處分出去，會遭受怎樣的情況。很少有人能夠在那樣殘酷的情況下能夠完好無損地活下來，意誌再堅強的人，在那樣的鬥爭下，都會承受不了。”
“你或許可以說你為了你喜歡的人，你不在乎。那行，你可以不在乎你的處境，難道你都不在乎父母你姐姐們嗎？他們本來因為你當兵，可以享受很好的待遇，但是一旦你犯了罪回去，他們會受到怎樣的待遇？不隻是因為你會被鬥的問題，而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所有人，還有跟你有曆史關係的所有人，他們全部都得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你根本無法想象得出來那種鬥爭的情況。大人們或許能夠忍受得住，小孩呢？你父母你姐姐們疼你那麼多久，把你送到部隊上，是讓你去害他們的？”
小吳的心在那顫抖，用力地咬著牙齒，在那忍受著這種煎熬。
“小吳同誌，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不可能有意來害我，因為我們無怨無仇。我不知道你和杜紅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這個名單是怎麼遺失的，你當時知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你是一個有良知的人，你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把你的親人們推入火坑。”
何薇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內心在掙紮，隨時都有可能鬆口。
她決定再加一把火，“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從學校逃回來嗎？因為我害怕。我親眼看到我最敬愛的老師被學校們批.鬥，那麼堅強的一個老師，是從戰爭洗禮中出來的，因為受不了批.鬥，最後自殺在我麵前。當時我的心顫抖，我受不了。你在部隊裡，永遠也不知道這一場鬥爭有多麼殘酷，你當兵的時候革命剛剛開始，那個時候還沒有燒到農村，你不知道那種殘酷性。部隊裡又是一場淨土，沒有這麼多的鬥爭，你以為外麵也最多隻是政治學習那麼簡單嗎？告訴你，不是，武鬥永遠比文鬥殘酷。”
小吳的心一直沉，沉到深處。
“那天，我親眼見到一個有人，隻是因為被人舉報，就被□□了，聽說被整得很慘，不但要勞作還被關進了牛棚，那個日子……如果這些加注在孩子身上，他們怎麼受得了啊？這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個月兩個月，更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那是一輩子的事情。”她自然不會告訴他，大革命也就十年，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年了。
有些事情能說，有些事情自然不能說。她之所以說得那麼嚴重，就是因為想讓他明白，沒他想得那麼簡單。
小吳顫抖了一下。
何薇說：“人家還隻是有一個類似問題的親戚而已。如果你把所有責任扛下來，你被送上了軍事法庭之後，你的父母你的親人們怎麼辦？你的外甥們怎麼辦？你以後出去了，怎樣被批.鬥，這個苦果你自己吃的，你或許能夠受得了，但是你的親人們呢？難道為了一個女人，你要置養你二十年的父母疼你的姐姐們於危險的境地，而眼睛都不睜一下嗎？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狠心。如果你真的這樣做，那麼你就真的是狼心狗肺，白眼狼一隻了，我很看不起你。”
小吳的心理防線被衝破了。
院領導審問他的時候，也講過類似的情況，但是軍隊畢竟沒有真實地感受過地方的那種狂風暴雨，無法真實體會那種殘酷。何薇不一樣，何薇是親眼見過這種地獄般的批.鬥，不管是她親眼所見的，還是原主記憶中或是前世看到的相關報道，知道像小吳這樣的情況，一旦出去，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他是喜歡杜紅，但也僅僅是喜歡，遠沒有達到深愛的地步。他以為自己扛下這些，最多也就是退伍回家，不會有其他的事情，但是剛才何薇很明白地告訴他，他會被判刑。判刑之後回去，工作不工作就彆想了，回家種地也一樣能夠減活，但是他要連累所有的親人遭受大革命的摧殘。
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嚴重的後果。杜紅跟自己的親人比起來，真的沒有親人在他心裡的比重大。
何薇又說：“你就是不交待，又能怎樣？你以為你包庇了她，醫院就查不出來了嗎？我既然知道了是她乾的，那麼肯定也會把這個消息告訴院領導。但是，我跟院領導說和你自己交待，那就兩回事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如果交待了，那就是你的功勞，你的家人就不會受到連累。哪怕你被退伍，也不會有任何的額外的事情，但如果我去報告，那就是另外的性質了，對你可沒半點好處。”
“我說，我都說。”小吳的內心崩潰了，終於決定把實情說了出來。
何薇終於笑了，也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隻要能把杜紅咬出來，哪怕最後真的查不到什麼，那麼杜紅也彆想有好果子吃。
杜紅聰明反被聰明誤，她想要把何薇一棍子打死，不想讓何薇進入021醫院，所以她把檔案也給撕了。何薇不知道她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但也正是畫蛇添足一樣地多做了這件事情，那麼就把她狠狠地釘死動彈不得。
如果她沒有這樣多此一舉，如果隻是把她的名單弄丟了，那麼就算查出來，她也可以用一招她也不知道，當時沒有做過之類的搪塞過去。但是她偏偏就多做了這個動作，那麼就變成了有意。
一開始是小吳不肯招，沒人查到杜紅身上，一旦招了，鎖定了目標之後，那可就不一樣了。
小吳招了之後，他的罪名反而就輕了，跟人輕輕撞了一下，這樣的事情很正常，在醫院裡有時候走得急，跟人撞上的事情太多了。隻要遺失名單的事情不是他自己動的手，那麼最多也就是退伍了，至於會不會寫進檔案裡，那就要看他自己的表現了。隻要他配合調查，或許不會寫進調查，將功補過的事情不管是在軍隊還是在地方，那都不是先例。
從關押小吳的房間出來之後，何薇隻覺得渾身輕鬆。後麵的事情全部交給院領導了，她知道院領導肯定會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