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於黑店①(1 / 2)

重活一次,是莫大的福緣。章珎十分珍惜。

哪怕“他”是活到了一個窮苦伶仃的小女仆身上,還攤上一個為人操蛋喜怒無常狹隘自私的主人,章珎也覺得這隻是重生的代價而已,他還付得起。

但當這位主人半夜三更衝進“他”宿舍,連罵帶動手的把他拉到客廳後,章珎覺得自己付出的忍耐應該也差不多了。

章珎現在的身體,屬於一個名叫“小花”的十四歲小姑娘。少女幼時就與母親一同來到美國謀生,五年前,母女兩護照過期,母親卻不想離開美國,二人因此流落街頭,後被章珎眼前的“老爺”劉大偉所“收留”,做了他家的傭人——報酬你做夢的那種。

二十世紀末的紐約中華街有紙醉金迷的奢華夢幻,也有犯罪聚集的肮臟黑暗,誠如一朵豔麗而神秘的毒罌/粟,招來各式各樣的人在這裡交集。私下流通的毒/品,蛇頭所控製的悲慘銷金窟……貪婪與欲/望所催生的穢亂疾病,如下水道的汙水一般流淌。因此,能有個較為安穩的容身之所,母女二人都是很高興的。

在這樣的境遇下,少女甚至認為,“拯救”了她們的劉大偉實在是個非常了不起的溫柔的好人。儘管有時候很可怕,但是很靠得住,心情好的時候也會對她笑……

說到這裡,章珎真的同情她了。

劉大偉算什麼好人呢,不過是最世俗最不擇手段的那種野生動物。一心想著往上擠,掌握更大的力量,獲取金錢,女人,滿足那些最基本的欲/望。平時對小花動輒打罵,如牛羊一樣任意驅使她。

如今中華街一夜變天,中國城自治會長王國文死了,一眾都想冒頭的黑/社/會為搶他留下來的巨大權勢,鬥雞一樣爭得頭破血流。

劉大偉就是其中之一。

比起彆人,他的根基要薄弱多了,因此他對王國文留下的信物更是勢在必得。這些日子,劉大偉就跟瘋了一樣,更普遍的對小花發火,一言不合就是掌摑……想到這兒,章珎臉就疼。那是他還沒穿過來的時候,原主小花被劉大偉左右開弓給抽的。

被這般暴力對待後還能去愛上?至少章珎自己不能想象,並且全身心拒絕。

劉大偉麵色發青,橫眉豎目,平常還算俊朗的麵容因為暴躁而撕裂得像鬼。他走來走去,罵天罵地,一會兒辱罵章珎辦事不力,一會兒又說伯爵心思深沉裝神弄鬼,連篇的汙言穢語和咆哮折騰得章珎脆弱的耳膜幾乎快罷工。

劉大偉罵得有些累了,旁邊的人一聲不吭更讓他心裡的無名火越燒越旺。他停下腳步,陰鷙地回頭盯著章珎,森然道:“他到底有沒有告訴你,這幅畫到底是什麼意思?”

章珎抬起眼簾,看了看被劉大偉扔在地上的畫軸。卷軸攤開,顯露出裝裱精致的內裡與一張頗見功夫的竹林畫,疏密有致的工筆竹枝間空無一物,他在那個嗜甜伯爵的寵物店裡曾見到的小老虎此刻並不在畫上。章珎麵色平靜如水,他有聽見了某種很清晰的“沙沙”聲,像是什麼東西踩著堆積的落葉。可很明顯的,劉大偉沒聽見這種聲音。

這是什麼情況?他有了些微妙的興趣。但現在的場合不適合他深思,劉大偉瞪著他,看得章珎心中起防,還得勉強裝出小花特有的瑟瑟語氣道:“他沒說,隻告訴我這幅畫以後就是我的東西了。”

雖說如此,但劉大偉向他索要的時候,章珎也還是老老實實給他了,他非常顧忌這種腦子有病的地頭蛇。

“你撒謊!老虎呢!?”劉大偉勃然大怒。

就算跟劉大偉說老虎就在那張畫上他也不會信的,搞不好還會更瘋。章珎默然不語,後退幾步,走到茶幾前才停住。劉大偉上前用力揪著章珎的衣領,幾乎把小小的“她”給提起來:“派去那麼多人,你是第一個被他款待的,他平白無故送你幅畫?騙鬼呢!他一定有給你什麼,可是被你藏起來了。也許……哦我知道了……”劉大偉臉色越見猙獰,“收買你的人是誰?姓王的,姓楊的,姓黃的?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小○人……”

小○人……章珎眼神怪怪地看看劉大偉,一看到對方那張瞳孔縮成綠豆小、眉毛豎到插進發際線的怒臉他就把想說的話給咽下去了。毫無疑問,劉大偉這是已經瘋了。再讓劉大偉這麼發作下去,今晚倒黴的就是他自己。

劉大偉還在發瘋,章珎已經盤算好了,他悄悄握緊背在身後的雙手,拿出上輩子演戲的功底努力做出畏懼的神色:“老爺……其實……”

少女纖細的身體被他高大身體遮擋到陰影裡,依稀能看見那具小小的身軀在微微發抖,軟軟無力地依靠著黃梨木實木炕。劉大偉拎著她領口的手緊了又鬆,為了大業,強行按捺下心頭騰騰的火氣,湊過來:“其實什麼?”

“小花”的眼睛亮晶晶的,雙瞳幽黑如墨。章珎攥緊拳頭,一拳捶中劉大偉鼻梁。

前生和護衛學習防身術時,對方委婉地評價過他根骨不夠,不適合習武。但對方曾有過這樣的建議:“如果某天……需要防身時,您一定要選好時機,積蓄力量,一擊打中鼻子,這是要害,隻要力量足夠,擊中後一般人是吃不了的。”護衛認真比劃,然後笑道,“但是那不可能,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就是卑職等人的失職,萬死難贖。”

“卑職等人誓死守衛……”

“……會護著你,這……都是你的。”

沒人會護著他了,從現在開始,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少女柔嫩的手骨砸上劉大偉堅硬的麵門,瞬間傳來的疼痛感深入骨髓。章珎雙唇緊抿,眼神直利,趁劉大偉還沒回過神的空檔抬腿飛踹對方襠部。這招也是和他護衛學的,護衛在給一個好奇心十足的小鬼示範人體都有哪裡脆弱的地方,而他在旁邊看了幾眼,順便就多記了些奇怪的東西。

而且,若隻論男人的要害,章珎自己也是很清楚的。

劉大偉痛到生理性飆淚,但凡站在麵前的是彆人,他都不會狼狽到這個程度,會如此鬆懈,隻因他所認識的女傭小花,實在是一個懦弱得毫無反抗之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