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扛把子⑦(1 / 2)

勇者鬥魔王的劇情交給英勇的戰士, 沒有英雄情懷的章珎不去管巫師接下來將如何聯合中土世界正義小夥伴,繼續認認真真地做著迷霧山脈的山大王。

迷霧山脈半獸人發展水平還停留在原始部落的形態,連累章珎也跟著成了山頂洞人。

章珎覺得這不可以。

親身體會過的人都知道,所謂的田園牧歌, 不過是聽上去很美的一個詞組。

章珎大老爺在全迷霧山脈第一次發展規劃大會上拍板決定,脫貧,不僅要脫貧, 還要考慮致富,最終目的是實現全半獸人社會共同小康,所有半獸人都要把這一任務作為第一信念去不懈努力。

有比較機靈的北境半獸人將這一次會議的內容提煉概括, 並告知迷霧山脈的半獸人, 巨龍老大的總思想可歸結為一句不朽的名言:

一切的困難都是暫時的, 我們最終要做城裡人。

由於半獸人的社會組織形式與發展過程不同於其他種族,章珎特地為半獸人這一族群製定了後發製人、追趕超越的計劃。他認為在帶領半獸人搞發展之前,有一個首要的工作必須完成。

後來,半獸人學者回顧這一重要的曆史轉折期,滿懷感慨地在著作《一部半獸人文明通史》第一卷《舊曆》12章《新世紀》中寫道:

“起初,神龍來到迷霧山脈。

“半獸人汙臟惡臭,不通開化。

“神龍的聖足踏在紅角峰之巔。

“龍說, ‘要五講四美’,於是,北境半獸人便開始播撒文明。”

請不要小瞧塑造文明行為這一舉動的力量,往小了說,這是為提升組織框架下的個人素質, 往大了講,這是一個社會管理能力高低的重要體現。現代國家獎勵城市創衛創文,以軍/隊為代表的組織嚴格約束行為舉止,這些看似沒有聯係的舉措,背後都有一個相同的隱含邏輯。

那就是建立紀律,建立秩序。

半獸人的社會如一盤散沙,半獸人行事散漫,行動幾乎全靠動物本能與上級的威壓,這對集體長遠的可持續發展極為不利。作為皇太子,精通集/權之道的章珎對此決不能忍。

曾經在北境枯荒野所發生的事,在迷霧山脈再次重演。一時間,迷霧山脈半獸人哭爹喊娘,哀嚎遍野。

個人衛生要抓,生活環境的整潔乾淨也要抓。隨地大小便、亂扔東西的半獸人都被章珎綁在高高的木台上,讓來往的半獸人觀看。在千百年後和平年代的人看來,這或許是一個不人道不尊重個體的行為,但亂世用重典,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章珎不會因此便覺得虧心。

中土世界常有人覺得,半獸人是一個沒有廉恥不知羞辱的族群。也許過去的確是這樣,可是,章珎不怎麼信這個邪。

你不知道對錯,我就教你對錯。你不知道榮辱,我就告訴你什麼叫榮辱。章珎有的是手段去讓這些半獸人在不受皮/肉之痛的前提下感到不自在。

半獸人不是一個自然誕生的智慧種族,他們曾是人類和精靈,是黑暗時代被魔苟斯腐化墮落的產物。萬惡的魔苟斯舊社會將這些高貴純淨的生靈變成鬼,章珎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把這些墮入深淵的生命給拉回來,至少要讓他們像個人。

東方文明講榮辱,說“知恥而後勇”,這個古老的文明認為,榮辱廉恥,是一個人所應具備的基本道德觀、價值觀。

西方的神話中,那對無垢無知的神造之物,正是在吃了智慧之果後明白何為羞恥,這才離開永恒的樂園,為充滿可能性的人類時代掀開第一頁。

沒多久,迷霧山脈半獸人就感到了難言的微弱恥痛,每次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被同伴捏著下巴幫忙刷牙洗臉時,每次因為舉止不文明而被那頭巨龍掛在高台上讓人注目時……心中都會生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

看他們這麼不舒坦,章珎終於感到一點點的滿意。

按照程序而行動的機器人很好管理,但它們也做不出真正的奇跡。有感情的生物會給統治者帶來許多麻煩,可他們卻能創造真正的未來。

那是章珎最終想呈現的東西。

地上的半獸人被章珎折騰得團團轉,地下的咕嚕姆也不能幸免。章珎將半獸人鎮攻克的時候,這個被至尊魔戒所腐蝕的霍比特人也被抓住了。

他沒能第一時間戴上戒指逃掉。

因為他太倒黴了。

當時冷龍正在和地蛇激戰,很遺憾的,地蛇被冷龍抽得灰頭土臉。這種身軀龐大的怪物挖洞能力一流,打起架來卻弱得令人發指,更彆說還有一頭烏魯羅奇在旁邊威脅。

地蛇打不過就想跑,由於它之前已經把附近鑽得一片狼藉,構造脆弱的半獸人鎮早已被地蛇弄得差點完全塌陷。動蕩中,一塊大石頭被地蛇和冷龍的戰鬥所影響,毫不猶豫地從地道的上方掉下,不偏不倚,剛好砸到咕嚕姆頭上。

咕嚕姆醒過來時,一個看起來肉質十分鮮嫩可口的人類正在把玩它的寶貝。

……

……這裡說的是至尊魔戒。

咕嚕姆撕心裂肺一聲嚎叫,想衝上去咬掉那人的手指,搶回寶戒。但是它很快發現,自己早已經被半獸人們用鐵索結結實實地捆起來了。

章珎隻需要看看半獸人鎮地下洞穴的情況,就猜出咕嚕姆這麼多年都靠吃什麼維生。對這樣一個生猛的家夥,章珎可不敢掉以輕心。

身為完全不知道劇情的異世界來客,章珎不認識這枚戒指,可是史矛革知道。

他翻了翻史矛革的記憶,頓時便清楚手上拿著的東西是什麼。

難道他命中克索倫嗎,章珎不由想。

色澤柔和的至尊魔戒不斷蠱惑如今手握它的那個生命,戴上它,擁有它,為它的魔力所拜倒。然後,它就可以腐化掉這個靈魂,回到真正的主人身邊。

章珎的手指忽然一僵,他垂眸,猛地把戒指緊緊攥在手心,濃黑睫毛遮住一雙明亮鳳目,麵上飛快掠過晦暗難測的神色。如果戒指有靈識,此刻一定會急不可耐歡呼雀躍,慶祝自己收下一個新的俘虜。

然而,僅僅是下一秒,章珎就把戒指放在石桌上,從旁邊摸出一把錘子,毫不憐惜地重重砸下去。

灌注黑暗魔君大量魔力的魔戒不會因為這點破壞就損毀,但一旁的咕嚕姆卻心疼得要死,長長地慘叫一聲,仿佛章珎這一錘砸的是他的身體。

章珎對至尊魔戒的觀感壞極了,區區一枚金戒指就想魅惑住他,這是瞧不起誰?

他輕聲嗤笑,不再搭理這枚不安分的戒指,轉眼看向咕嚕姆。

那以後,章珎沒事就會常來看望這個霍比特人。

但咕嚕姆一點也不看見他,他恨死這笑得假惺惺的家夥,日日夜夜,輾轉反側,隻想從這人類身上把魔戒奪回來。

章珎一派從容自若,悠悠閒閒地在指尖把玩戒指,咕嚕姆的目光頓時被魔戒所吸引,大眼睛上上下下來來回回跟著章珎的動作轉來轉去。

章珎讓滿目渴望的咕嚕姆好好看了看魔戒,然後把戒指一把收起,咕嚕姆當即又是失望又是不舍地哀叫出聲。

章珎好聲好氣地問道:“想多看看它嗎?”

聞言,咕嚕姆眼睛一亮,幾乎跪過來。他一臉諂媚地捧著手,點頭如搗蒜。如果這個人類願意讓它和寶貝多相處一會兒,咕嚕姆發誓,他殺掉這人類之後,一定會滿懷感激將其吃乾淨的。

章珎黑玻璃般的眼睛在咕嚕姆臉上打轉一二,微微顯出了然的神色。他不去問咕嚕姆在想什麼,隻勾起唇角,向這霍比特小怪物提了一個奇怪的要求。

咕嚕姆不明白章珎讓他做的那件事有什麼意義,一邊腹誹這人類怕是腦殼壞了,一邊殷勤答應。

於是章珎笑眯眯地走了,下次再出現時,他手裡拿著一疊紙,神情親切地看著咕嚕姆。沒過多久,原以為那不算什麼大事的咕嚕姆已經被他折騰得哭出聲來。

章珎挑眉道:“這就不行了嗎?”

咕嚕姆用頭“哐哐”撞牆,發出孩子一樣尖利的哭喊:“壞人類,該死的人類,偷我的寶貝,折磨我,欺負我!”

章珎輕輕搖搖頭。

“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來,繼續。”章珎把一張紙掛在咕嚕姆眼前,笑容溫柔。

咕嚕姆仍在拒絕配合章珎的行動,這讓章珎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看了看神情倔強臉上滿是抵觸和憎恨的咕嚕姆,似是無奈地深深歎口氣。

然後章珎又把魔戒放桌上,舉著錘子“當當當”沒完沒了地敲打起來。

咕嚕姆像是觸電一樣,渾身一震,大聲哭著求章珎住手。

這個壞人類,無恥的人類,竟然用傷害寶貝魔戒來威脅他。

咕嚕姆心痛地捂著胸口,瘋狂詛咒章珎。章珎就當沒聽見他那些細碎的咒罵聲,把錘子放一邊,笑眯眯地說:“這下可以聽話了嗎?”

魔戒在他手上,咕嚕姆還能說什麼,隻能哭著按章珎的要求繼續。

章珎心情好極了,他拿著教鞭,指著紙上的方塊文字,讓咕嚕姆接著跟他念。

“……唯願不為慮,於佛滅度後,恐怖惡世中,我等當廣說。有諸無智人,惡口罵詈等,及加刀杖者,我等皆當忍……惡世中比丘,邪智心諂曲,未得謂為得,我慢心充滿。我等敬佛故,悉忍是諸惡。為斯所輕言,汝等皆是佛……”

那是一門非常陌生的語言,拗口極了,咕嚕姆活了這麼多年,從沒聽人說過。即使章珎極有耐心地在旁糾正,咕嚕姆也讀得痛苦無比。

語言上的障礙倒是其次,真正讓咕嚕姆煎熬的東西,是那些他不明白的內容。

每從口中吐出一個字,都像是有一股巨力在撕扯他的心肺,壓得咕嚕姆喘不上氣,血管都快爆掉。

用中文教咕嚕姆讀完一段,章珎允許咕嚕姆歇息一兩分鐘,便貼上另一頁,讓咕嚕姆繼續跟他讀《妙法蓮華經》。

這次是中土世界通用語翻譯版。

咕嚕姆一邊眼巴巴地看著章珎時不時拿出來晃上一晃的魔戒,一邊流著淚往下讀異教的經文。

活著的時候,太子章珎就是一個人稱靈慧的天才。死後因緣際會,輾轉數個世界,章珎的記憶力不但沒有受損,反而越來越好。

曾經讀過的書,一字一句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神識中。

那天章珎臨時起意,突然打算拿咕嚕姆做一個不大不小的實驗。他行動力極強,回去便從記憶中翻出幾篇經書,抄寫下來,然後用這個世界的通用語翻譯了一遍,這才摩拳擦掌地跑來禍害咕嚕姆。

《法華經》、《大悲咒》、《金剛經》……凡是章珎所知道的佛經,全被他倒騰了出來。沒事的時候,章珎就過來在咕嚕姆麵前虐待魔戒,逼咕嚕姆背誦經文。

咕嚕姆不止一次想,早知有今日,還不如當初在金鳶尾沼地死了算了。

懊悔、痛苦、掙紮……這些心理活動再劇烈也救不了咕嚕姆,該背的東西還是要背。

這些日子以來,迷霧山脈的半獸人覺得自家的新老大是一個令人生畏的變態。

以前做的那些事就算了,你看,每次他空著手去地牢轉上一圈,那個由霍比特人墮落而來的生物就會從地下發出淒烈至極的哭喊聲。

兵不血刃,這樣高超的虐待手段一般人辦得到嗎?半獸人捫心自問,至少他們是不行的。

章珎不知道自己背後被半獸人如何畏懼,他沉浸在試驗中不亦樂乎,時間一長,便開始不滿足於僅拿一個咕嚕姆做測試。

不久後的某日,他再下地牢之前,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看向一個守衛半獸人。

那眼神明明溫和得像春末早晨的陽光,半獸人卻被看得遍體生寒,不等他用那可憐的小腦瓜想出拒絕的方法,便被章珎給叫著一起去了。

這個柔弱無助的半獸人最後出來時,渾身抖簌,神情空白而絕望。

其他的半獸人不知道他在地牢裡究竟經曆了什麼,問他他也不說,隻抱著頭縮在角落裡不住發抖。

所有半獸人見狀,心中發冷,寒意不禁蔓延至全身。

一時之間,迷霧山脈的半獸人無比老實。

半獸人和咕嚕姆都是被黑暗魔力所侵蝕的生命,他們對佛經驅邪內容反應如此之大,著實出乎章珎的意料,也讓章珎找到了新的樂趣。

章珎留意到,讀經的時間越長,讀得越順,咕嚕姆對魔戒的興趣也就越低。現在他拿出魔戒,咕嚕姆也隻是短暫興奮一下,緊接著,眼神便肉眼可見的變得冷淡,仿佛腎虛。

半獸人的表現不如咕嚕姆那麼明顯,不過,一天天過去,他好像沒有以前那麼畏懼陽光了。

簡直有趣。

章珎收了經文,微微一笑。

這頭黑心的惡龍接下來做了什麼,此處不必贅提。總之,半獸人的慘叫聲在迷霧山脈的上空整整縈繞了半個月,吵得密林精靈如臨大敵,戒備許久。

讀佛經並不容易,它拗口,艱澀,有一道天然的門檻。彆說智識不高的墨瑞亞半獸人,就連被章珎教管了多年的北境半獸人也表示受不了。章珎笑嗬嗬的,溫柔又殘忍地拒絕接受他們的意見,並一腳將半獸人踢進更深的暗淵。

他又開始逼半獸人讀書識字。

每天,章珎教上北境半獸人一點內容,然後勒令北境半獸人將他傳授下去的知識完整地教給更多迷霧山脈半獸人。

時隔多年,在這頭想一出是一出的巨龍麵前,北境半獸人再度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絕望,他們聲嘶力竭地表示我們真的辦不到!

每到這時候,章珎那掩蓋在和善外表下強硬霸道的本質便頓時顯露,對半獸人的悲痛,他隻不痛不癢冷漠道:“鐵不錘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經曆了痛苦才能進步啊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