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委實是個性情略荒唐的混賬人，他對賴家起了疑心, 哪兒會有不追究的道理。章珎和他一唱一和, 互相捧哏，竟是一點一點地把賴家給推上了全家倒黴的路。
隻要找得著依據, 他儘可大膽借題發揮。現在坐鎮榮國府的人還是賈代善, 不是那處處求全體麵的賈母, 賈代善雖願給老奴保留幾分薄麵，到底還是不能接受自家的利益受損。賈赦萬般狐假虎威, 拿賴家開起刀了。
不弄不知道，一弄嚇一跳。榮國府果然是一棵蔭蔽甚廣的樹, 不光一乾蛀蟲扒在榮國府的枝乾上吃得腦滿腸肥, 下麵還有各式管事家人在外打著榮國府的名頭攬財。於賈代善, 水至清則無魚, 他是不樂意過度追究的。但賈赦卻覺得這些人不光占著自己吃飯的盤子, 還損著自己未來的根子——他可是榮國府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大為惱恨，下手頗重。
被賈赦這麼一鬨，京中傳開後很不體麵。賈赦卻不管, 總歸府中又多了一筆橫財，他的私庫也豐盈不少。
至於父親賈代善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彆開眼不看就是了。
賈赦做事不講究, 少不了張氏還得為他掃尾。賈家又從下麵莊子和她的陪嫁中提上來一些人，補充府中人員缺口。
現在的賈家還沒顯出頹落之態, 不過是後繼乏力。章珎細細算過，加上新入庫的這筆財產和每年賈家的產業進項，要還上戶部八十萬兩雖然有些艱難, 卻不是辦不到。
考上童生後，賈代善對他的未來很有信心。隻要賈瑚不被養廢，考上進士應是不難的。
越是這麼相信，他越是不敢把賈瑚拘得狠了，生怕賈瑚某天雙腿一蹬就掛掉。賈家上下小心地捧著賈瑚這個金苗苗，橫豎他還小，稍微放鬆下也不妨事。
這為章珎的玩物喪誌提供了良好條件。
賈瑚成天看些《天工開物》一類的書，還燒草木灰玩兒。府中眾人看在眼裡，心思各異。王氏差點樂出來，背地裡和自己的陪房周瑞家的少不了嚼幾句舌根，恨不得賈瑚就這麼一路墮落下去。有賈瑚對照著，賈政總瞧著賈珠有些恨鐵不成鋼……
自己兒子被彈壓得那麼厲害，王氏怎麼會不心疼。總念著長房那個病秧子早些夭折才好。
賈代善小心翼翼地找先生來考賈瑚，確定沒有發生傷仲永一類的悲劇才敢放心。賈赦這些年沾了兒子不少光，因此他自己能浪，卻見不得賈瑚也這樣。本想著去掀翻賈瑚那個小院的瓶瓶罐罐教這個兒子做人，才進去，賈瑚就捧著心口往身後小廝懷裡一倒。
賈瑚邊倒邊說：“啊，我死了……”
賈赦當時就傻了，聞訊而來的賈代善看著床上的孫兒臉色忽青忽白，對著呆如木雞的大兒子抬腿就是一頓狂踹。
都說了！瑚哥兒身體不好！得好好養著！不能激動！
這麼多年都好好的！從來沒發過病！今天就厥過去了！夭折了怎麼辦！
“你個不成器的孽障！”賈代善轉身又想去摸鞭子。若不是裡麵的大夫及時出來安慰，賈赦今天妥妥要被打得滿臉花。
室內的賈瑚眼睫漸漸濕潤……對不起，要他強行忍住彆笑出聲，真的太累了。
不用胡青牛夫婦教，章珎也知道如何通過擠壓上臂的方式改變手腕脈搏，隻是認識他們倆後，他又學到了不少正常情況下沒什麼卵用的知識——比如說，如何裝出急病之人的麵色變化。
哎呀呀，如今對付賈赦有榮國公這個更省力的解決方法，他沒理由不用的。
在眾人麵前樹立他身體脆弱的印象，以後他做起什麼事來也更方便。
經此一鬨，這下賈府內更沒人敢找賈瑚的麻煩。章珎要什麼，隻要不過分，統統給他。啊？他要在小院裡架一口窯爐……這……這……也允了！
不然呢，如果嬌氣的瑚大爺就這樣被氣死了，你負責嗎？
章珎窩在自己小院裡，默默調各式配方。那些知識全是爛熟於心的東西，如果可以，他真不想費勁偽裝這個步驟。可目前的賈瑚就是一個孩子，如果不想被當做某種附身於人的妖怪，他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先前看《天工開物》《夢溪筆談》一類的書，完全是為他的行動做一個比較有說服力的借口。
章珎現在在做的東西，是純堿。這是一種在近現代被廣泛應用的物質。掌握了純堿的批量生產，大規模、工業化製造肥皂和玻璃就成了可能。工業化不是劇毒，正確的工業化產品意味著標準。用純堿製造出的肥皂，質量也更加穩定。
賈家要發財，總得有條路子。封建王朝發展到中後期，土地兼並不可避，現在的賈家也無法收入更多土地。至於水路漕運等發財的路子，更是早早就被瓜分了，插不進去。
所以隻有獨辟蹊徑一條路可以走。
肥皂是成本低廉的平民產品，去汙能力比皂角和傳統的香胰子強，銷路廣闊。至於玻璃，中國自古就有，隻是受限於各種條件，早期的玻璃為鉛鋇玻璃，透明度不高。後期引入了西方的鈉鈣玻璃，但這時候又受到中國人審美意趣的影響，大環境上偏愛彩色玻璃。
這可真是走了相當曲折的一條彎路。
透明玻璃對光學的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而且以它為基礎衍生出的顯微鏡、望遠鏡以及各式各類的儀器，為人類帶來了智慧革命的革新。這些事且往後說，目前，章珎想要的就是玻璃鏡。
對，就是他做雷加的那一世讓人鼓搗的東西。
並非刻意重複自己，而是中古時代，發家致富還是得靠這些沒新意的東西。何況玻璃鏡的生產本身就是純堿產業鏈的一環，不爽不要玩。
章珎一邊鼓搗純堿一邊琢磨，由於環境限製，現在隻能采用索爾維製堿法。如此一來，會生產出大量的氯化鈣廢料，在這個時代，氯化鈣是一種沒卵用的有害物。但必須謹記的是，大自然中沒有廢物，隻要使用得當，氯化鈣不僅可以用來解毒，還可以作為食品乾燥劑、螯合劑和除冰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