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2)

翌日清晨。

王珺正坐在銅鏡前, 由連枝替她梳著頭。

外頭如意便挑了簾子走了進來, 她的手裡捧著幾支清荷,許是剛落了一場雨的緣故, 那含苞未放的荷花上也添著些雨珠,垂垂欲墜得, 瞧著倒很是鮮活。

待把那幾枝荷花放進了臨窗的一隻寫著“山清水秀”的窄口瓶中,她才擦了擦手,過來同王珺恭聲說道:“先前奴路過正院的時候,瞧見三夫人領著丫鬟、婆子去老太太那了,沒一會功夫,後罩房的那位便跟著三太太一道去三房了。”

王珺耳聽著這話,倒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樣, 臉上也沒什麼多餘的情緒。

倒是連枝握著玉篦的手一頓, 壓低了嗓音說了一句:“三夫人這回倒是沒怎麼鬨, 奴原想著她應是要同以前那樣, 回娘家去了。”

以往馮氏遇到些雞毛蒜皮的事,同三爺吵完架都會跑回娘家。

這回, 這麼大的事, 她卻是忍了。

倒也稀奇。

“以前是小事, 鬨不鬨得也礙不到什麼事,如今人都進門了,又是那樣的身份,三嬸這般跑回去,反倒是如了彆人的意…”王珺說這話的時候, 也沒什麼情緒,隻是從那簪盒裡挑著簪子,眼瞧著最下一層的那支杏花簪子時,目光卻是一滯。

可也就這瞬息的功夫,她便移開了目光,另擇了一支珍珠步搖遞給連枝。嘴裡是又跟著一句:“把我前幾日替祖母繡得抹額戴著,過會我去瞧瞧祖母。”

鬨出這樣的事,最頭疼的還是祖母。

“是。”

等到連枝替她梳妝完。

王珺便讓如意帶著那抹額,朝正院走去。

剛走到正院,這還沒走進院子,便瞧見打裡頭出來的林雅主仆。

林雅好似也有些驚詫會在這個時候瞧見王珺,微怔之後便忙斂了神色上前請了安,喚她:“長樂郡主。”

語氣恭謹,態度謙遜,倒真是扮得一副好模樣。

王珺在瞧見林雅的時候便已止了步子,這會聽人請安也沒有說話,她就把手搭在如意的胳膊上,垂著一雙眼,居高臨下得看著她…自打林雅進門後,不管王珍姐妹是因為什麼緣故,可無論去哪也都是帶著林雅的。

平日瞧起來也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可今日她的身邊卻隻陪著個丫鬟,在這五月的清晨裡,瞧著倒還真是有些形單影隻。

她也沒叫人起,隻是問道:“今日林姑娘沒去尋五姐和八妹嗎?”

林雅耳聽著這話,撐在膝上的手卻忍不住收緊了些,微微垂下的臉色也有些不好,先前她是如往常那樣先去了一趟三房,原本是打算同王珍姐妹一道過來給老夫人請安,哪裡想到不僅沒瞧見王珍姐妹倆。

反而還聽到幾個奴仆在私下說著“都是這些不要臉的賤蹄子,放著外頭的正經太太不做,偏要跑到彆人家裡鬨騰著。”

“這做娘的不要臉,做小的耳濡目染又能好到哪裡去?”

“可得跟夫人說說,沒得帶壞了咱們的姑娘。”

那些人的眼神,還有那些話就像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刀,刺進她的胸口,她想去反駁、想去斥責,可她卻沒有這個底氣,這個資格。她隻能拚死咬著唇,在那些人的注視下,一步步往外頭走去。

生怕走得慢了,就再也忍不住宣泄出自己的情緒。

如今…

她好不容易才平複完自己的情緒,沒想到眼前人卻又舊事重提。

她不相信王七娘會不知道三房發生的那些事,這個女人這麼厲害,又豈會猜不到?三房那些人以前與她來往,不過是因為想借她讓崔柔母女不高興…如今他們屋子迎進來這麼個人,自是把她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林雅想到這,原先收攏的手便又止不住攥緊了些,察覺到頭頂那道仍舊沒有移開的視線,她是合了合眼才同人說道:“五小姐和八小姐今日身子欠佳,我也不敢太過叨擾…”等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郡主若是無事的話,我便先行退下了。”

“叔祖母吩咐我去抄寫經書,過幾日便要。”

王珺耳聽著這話,也沒說什麼,隻是淡淡說了一句:“既如此,你便去。”說完,她也沒再搭理人,隻是繼續提步往裡頭走去。

耳聽著腳步聲越漸越遠,林雅這顆原先高懸著的心終於是落了下來。

她想起身,可先前蹲得實在太久,小腿都有些麻了,好在身後的冬盞忙攙扶了她一把才不至於摔倒。

冬盞看著林雅慘白的臉色,有些擔憂得問道:“小姐,您沒事?”

“我沒事…”

林雅的聲音有些啞,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朝身後看去,正好看到一眾丫鬟、婆子恭恭敬敬迎了王珺進屋。看著王七娘的待遇,又想起先前自己的待遇,她站在廊下兩刻鐘,卻連老太太的臉都沒瞧見。

想到這,她那略有些蒼白的麵容便又忍不住閃過幾道暗恨。

隻是唯恐院子裡的人瞧見,她便收回了目光,等由冬盞扶著她走出院子,才問道:“母親還沒遣人遞信過來嗎?”

當初母親明明說過隻要安定下來,就會著人送信過來。

可都過去這麼久了,卻還不見人傳消息過來,她這心中難免是擔憂的。

如今她在王家舉步維艱、處處忍讓,為得就是有朝一日母親能夠取代崔柔的位置,而她也能借此青雲直上,可若是母親出事了…那麼她們這麼多年的計劃,還有她如今的忍讓,不就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冬盞聽著這話,卻是搖了搖頭。

眼瞧著人臉色越發暗沉,便又忙壓低了嗓音說道:“奴瞧著咱們院子裡的兩個丫鬟整日盯著,隻怕是那位長樂郡主也沒尋到人,小姐,有時候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何況夫人這個時候遞了信來,難保不會被人截下。”

話倒是這個理。

因此林雅縱然心下再不高興,倒也沒再說什麼。

王珺打簾進去的時候,便瞧見祖母倚著引枕靠坐著。

她的手中照舊握著佛珠慢慢撚著,雙目緊閉,能夠瞧見眼下有些青黑,應是昨兒夜裡又沒睡好。

自打家裡鬨出這些事,祖母看起來卻是要比以前都蒼老了不少,以前祖母一頭烏發,不知有多少世家的老太太想來同祖母要那保養的法子。可如今,她就這樣遠遠看著,都能瞧見那烏發裡的幾縷銀絲。

想來是聽到了聲響,庾老夫人便睜開了眼,瞧見是王珺的時候,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同人笑道:“怎麼杵在那兒?”

王珺聞言,倒也回過了神。

她重新拾起了笑顏,朝人走了過去,而後便坐在庾老夫人的身邊,與人嬌聲說道:“前幾日給祖母繡了個抹額,用得是您喜歡的山茶花的樣式,知您喜清香,孫女還著人用迦南香熏過一回。”

她這話說完,看了看庾老夫人如今戴著的那個,還是去年年節裡,她送的。便又笑著說道:“祖母頭上戴著的這個舊了,孫女給您換了。”

“好…”庾老夫人樂得和孫女享這天倫之樂,便背過身去,讓人打理起來。

王珺便也脫了鞋,跪坐到了羅漢床上。

她一麵是替人解了那抹額,一麵是讓容歸取來玉篦,等接過後,先是替人細細梳了一回發,把那些外露的銀絲都給掩到了那青絲底下,而後便聽人說道:“昨兒個你姑姑遞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