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這一句話猶如是從喉嚨深處吐出來的, 並不算響亮。
除了王珠之外也沒有人聽到她在說什麼,可就算聽不到她說得是什麼, 光她這一番舉動就已足夠令人震驚了。
王珺的禮儀, 那是連宮中的那些教養嬤嬤都挑不出半點錯的,見慣了平日儀態萬千的她,她們這些人何曾見過她有這樣的時候?
一時——
就連王珍和林雅都因為太過震撼的緣故而立在了當地,不曾出聲。
無人說話, 周遭都是寂靜的一片。
她們皆睜大了眼睛,怔楞得朝王珺看去,等聽到王珠的尖叫聲, 她們才終於回過神來。
可即便回過神來,她們也不敢有絲毫動作。
此時天地之間是一片昏暗, 而那個身穿朱紅衣服的女子就像是一道烈火一般, 散發著凜冽而又令人害怕的氣勢。
這樣的七姑娘,令她們不敢有絲毫動作, 隻能互相對望著圍在一側, 卻是誰也不敢先上前。
王珍也終於回過神來, 她緊皺著那雙柳葉眉,一麵朝王珺走去,一麵是不高興得斥道:“七妹,你這是做什麼?還不放了阿珠?”等這話說完,她又看了眼圍在一側不敢有所動作的丫鬟,更是冷了臉,沉了聲:“你們都是死人不成?還不上前去攔著?”
她這話一落——
幾個丫鬟互相對望了眼, 到底是礙於王珍,抿著唇朝王珺走去,口中也是跟著輕聲規勸道:“郡主,您放了八姑娘,八姑娘年幼不懂事,何況這兒離正院不遠,若是讓老太太瞧見了…”
可她們的話還沒落下,步子也還沒靠近,就瞧見原先一直背身站著的王珺轉過臉來。
她站得位置,並沒有點什麼燈籠。
隻有天上的那彎明月打下來的幾分光亮,可這光亮實在太稀薄了,眾人隻能窺見她那張明豔不可方物的麵容,以及那雙清亮的桃花目,隻是如今這雙桃花目,少了平日的溫和,黑沉沉得就像兩個能吸人魂魄的黑洞一樣。
她就這樣望著她們,聲音冷清而又淡漠:“我是陛下親封的長樂郡主,你們誰敢碰我?”
她這話一落——
原先朝王珺走去的一眾丫鬟卻都止住了步子,就連伸出去的手也不自覺得收了回來,她們互相對望著,誰也不敢再上前。
王珺見她們停下步子也沒有收回目光,她仍舊抬著那雙桃花目,目光黑沉沉的,沒有絲毫情緒,掃過場上所有人,最後是落在王珍的身上,眼看著她緊握著帕子,抿著唇站在那兒,繼續道:“怎麼,五姐,你要攔我嗎?”
這話說完,她卻突然笑了。
王珺笑得時候很好看,眉目彎彎的,帶著些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翹著嘴角,望著她:“可是,你配嗎?”
你配嗎?
這一句話,擲地有聲。
倘若先前王珺的舉動是砸落湖中的小石,那麼如今,這一句未加掩飾的話,就像是平地落下的一個驚雷。圍在旁邊的那些丫鬟,自然察覺出了兩人之間那股劍拔弩張的氣勢,各個低下頭屏著呼吸,不敢說話。
生怕她們兩位閻王打架,她們這些小鬼遭殃。
王珍此時也沒有心情再去管那些丫鬟在想什麼,早在王珺那句話落,她就已經被氣得全身發抖。
是,她一直都忘了,眼前這個女人除了是王家的七姑娘,還是大燕唯一一個上了金冊寶印,享有太廟的異姓郡主。
這闔府上下,除了二伯、二伯母還有祖母之外,誰的品級都比不過她,就連她的父親,也同樣比不過她。
倘若王珺真想擺郡主譜,家裡上下都得跪下喊她一聲“郡主娘娘”。
隻是這些年,王珺從來不曾在她們麵前擺過譜,久而久之,她也就忘了,忘了眼前這個女人從來不是善男信女,忘了她隻是暫時收起了羽翼和爪牙。
可如今——
如今這個女人已不打算再與她維持那表麵的姐妹情誼。
她直白的,沒有絲毫遮掩的,居高臨下的,用一種俯視的態度,驕傲得對她說,“你配嗎?”
可就如王珺所說的那樣。
她不配,也沒有這個資格,甚至在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她竟有些直不起身子,想屈膝給她行禮。
倘若那番話,足以讓王珍不堪。
那麼如今她自己的所思所想,卻更加令她羞憤不已。
她就站在這兒,緊咬著唇,晚風拂過她的麵,卻像是巴掌一樣拍在她的臉上。
王珍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想平一平心底的情緒,直到終於平穩了心下的情緒,她才抿著唇,看著王珺,啞著嗓音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
王珺似是呢喃一般,重複了一遍,而後她是很輕得笑了一聲。
她沒有回答王珍的話,反而把臉轉向王珠,眼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很親和得問道:“八妹,你說我要做什麼?”
王珠此時哪裡還說得出什麼話?
她的小臉慘白,就連雙目也倉皇不已,眼看著王珺這幅和藹可親的模樣,卻是被嚇得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