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次是誰陷害他的。
就算起初沒想到,等回過神來也就想到了。
他隻是沒想到,一直待他最好的大哥竟然會行出這樣的手段。
他,真是好得很。
想到這,蕭無琢握著酒壺的手又用了些力道,就連眼中也閃過一道陰狠,隻是嗓音卻仍舊很平靜:“二哥,你走,我想一個人靜靜。”
蕭無珩聞言也沒出聲,他隻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就轉身往外走去。
耳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越行越遠,蕭無琢卻是合了合眼。
他想起先前看見王珺和蕭無珩站在一起時的樣子,那是他從來不曾瞧見過的般配模樣,儘管心中再不肯承認,可他也不得不說一句::“長信,就算沒有這樁事,我也爭不過的。”
長樂她,是真的喜歡二哥啊。
她望著二哥時,臉上的笑,眼中透露的神采,與平時看著其他人時的樣子,是不同的。
長信就站在蕭無琢身後,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能聽出那話中濃濃的悲傷,他想安慰人幾句。
隻是還未出口,便瞧見原先撐著桌角頹著雙肩站著的那道身影一掃先前模樣。他的身子站得筆直,帶著天家貴胄的威儀,沉聲說道:“給我準備朝服,我要進宮。”
…
而此時的馬車裡頭。
王珺雖然端坐著,可一張小臉卻不掩擔憂。
過去有兩刻鐘了,可蕭無珩卻還是沒有回來,她也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隻時間過去的越久,心中對人的擔憂便要多上一份。
直到聽到外間傳來如晦的一聲:“王爺。”
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車簾被人從外頭挑起,縱然王珺掩飾得再好,可蕭無珩卻還是從那張臉上瞧見了些許殘留的擔憂。原本一直沉著的麵容突然綻開一抹笑,就連雙眼也有些亮晶晶的,他也沒進去,隻望著人這樣笑著。
王珺看著他這幅模樣,那股子不自在卻是又從心底油然而生。
她扭過頭避開了他的雙目,隻是等了許久還沒等到人上來,便重新轉過頭,望著那一張仍舊未曾遮掩的笑顏,手指不自覺得揪起了底下的座褥,嗓音也壓低了幾分,沒好氣得與人說道:“你還不上來?”
這一回,蕭無珩倒是上來了。
那暗色布簾一落,馬車裡的光線便少了些。
他仍坐在王珺的對麵,目光也一眨不眨得看著她,眼瞧著那張明媚白皙的小臉上,越擴越散的紅暈,卻是低沉了嗓音,說道:“你在擔心我?”
蕭無珩的嗓音平日裡就要比彆人的聲音沉一些。
如今又被他刻意壓低,猶如金玉之聲一般,伴著是那微微上揚的尾調,勾得人心裡頭都有些癢癢的。
王珺揪著座褥的手又收緊了些,就連那雙耳垂也有些發熱,察覺到他還沒有收回去的目光,她心中卻是又羞又惱,好一會才出聲:“你身高馬壯、武藝高強,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先前也不過是…關心則亂。
蕭無珩看著她這幅不肯承認的彆扭模樣,卻是又輕輕笑了一聲,話倒是沒有再多說下去。
小丫頭能關心他,是好事。
真得惹惱了她,隻怕日後就不肯再關心他了。
馬車裡頭一時沒有聲音,倒是車簾因為馬車的晃動,不時翩躚翻起。王珺就靠在車璧,因為不想瞧見蕭無珩,她索性便側著身子望著馬車外頭的光景,眼瞧著馬車駛出了王府,她卻是不自覺得想起先前那個頹廢得靠在牆角根坐著的身影。
瞧慣了蕭無琢猶如朝日般的笑顏,想起先前那副樣子,她這心裡還是有些難受。
除了太子哥哥之外,蕭無琢無論是出身還是得寵,都是在皇子裡頭拔尖得,可如今卻落到這種地步,想到這,她臉上的神色也低落了許多,就連那雙瀲灩的桃花目也不自覺得垂落了些許。
蕭無珩就坐在對側,又一直看著她,自然是瞧見了她低落的神色。
他心裡明白王珺的心情,因此這會也隻是低聲問道:“你在責怪自己?”
王珺耳聽著這話,放在膝蓋的手輕輕收攏了些,好一會才輕輕“嗯”了一聲,她低著頭看著那雙白皙而又纖細的手指,而後是啞聲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蕭無玨也不會對秦王下手。”
倘若她從一開始就沒和蕭無琢多加接觸,或者早早就和蕭無琢說清楚,那麼他也不會遇見這樣的事。
自然,表姐也不會出事。
蕭無珩看著她這幅模樣卻皺了皺眉,他伸手按在王珺的肩膀上,另一隻手便輕輕捏著她的下顎,逼著她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而後,他是看著王珺的眼睛,沉聲說道:“儲位之爭向來殘忍,隻要無琢不放棄皇位,那麼終有一日也會落到這樣的地步…”等這話說完,察覺到她略有些蒼白的臉色,便又放柔了些聲音:“這一條路,縱然不見血腥卻也累了千具白骨,即使沒有你,也會有這樣的事。”
“所以,不要多想,這與你無關。”
王珺耳聽著這話卻突然紅了眼眶,她知道蕭無珩所說的不假,儲位之爭向來凶險,即便沒有她,蕭無琢日後也會被人設計被人陷害。
可不管其他,隻說這一回。
即便旁人說再多遍與她無關,可她還是過不去心裡這道坎。
“是因為我…”
“是因為我,秦王才會變成這樣,表姐才會變成這樣。”
眼前人紅著眼眶,眼裡的淚好似再也藏不住,一串串往下掉。
這是蕭無珩頭一回瞧見王珺哭,她哭得那麼傷心,讓他的心都忍不住疼了起來。他歎了口氣,到底還是鬆開了捏著她下顎的手,伸手攬她入懷,而後他是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你如今難受,不高興,也不過是讓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麼我們隻能迎麵相對。”
“丫頭…”
蕭無珩一麵撫著她的發,一麵是垂眼看著她,道:“不管如何,萬事終歸要朝前看。”
這話落後,王珺那雙微微垂下的睫毛有一瞬的輕顫,像是兩片蟬翼輕輕撲扇著,她從蕭無珩的懷中仰起了頭,帶著淚意的雙眼迷糊了她的視線,可她卻能夠清晰得看到他的模樣。
她就這樣望著他,帶著少有的怔忡,啞著嗓音重複道:“萬事終歸要朝前看?”
“嗯。”
蕭無珩沒有鬆開手,他隻是抬手輕輕撫著她的眉眼,嗓音仍舊很柔和:“隻要往前看,你就會發現有些事其實並沒有什麼,何況這世上有些事,是好是壞,如今評價也實在為時過早。”
這話說完,察覺到馬車停下。
他是扶著人重新坐好,而後是又替人拭了一回眼角的淚,餘後才又同人笑道:“好了,你的丫鬟也該著急了。”
他這話剛落——
外頭便響起了連枝的聲音。
王珺耳聽著連枝的聲音,倒是也回過神來,她重新拾掇了下自己的衣裳,而後便起身想往外頭走去。隻是指尖還沒觸及那布簾,她卻突然轉身問了一句:“蕭無珩,你為了我留在長安,真得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