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1 / 2)

正院。

容歸打了簾子笑迎著她進門,又見她手裡提著的食盒, 一麵替她解著外頭的披風, 一麵同她笑說道:“老夫人先前還同奴念著,說是今兒個您那兒的湯水怎麼還沒送過來, 原來不是小丫頭躲懶, 而是您親自來了。”

這話說完,她把手上的披風掛在一側的架子上,想起一事,便又壓低了聲同人說了一句:“打先前回事處的蔡管事來尋過老夫人。”

回事處的蔡管事是家中的老人了,品行端正, 很受家中上下敬戴。

當年祖母管家的時候,這位蔡管事便跟著祖母了,後來母親管著中饋, 他也出了不少力。

想起前些日子, 這位蔡管事苦口婆心與她說得那些話, 想來這次他特地來這一遭, 也是想把近來家中的事同祖母說上一回。

想到這——

王珺臉上的笑意仍是先前那一派溫和的模樣, 並無半點異色,口中也仍是很柔和的一句:“好, 我知道了。”

說完,她也就不再多言, 隻是提著食盒繼續朝裡屋走去。

天高氣爽,前些日子一直下著雨,便越發襯托出今日是個難得的好晴日, 王珺這廂剛打了那塊繡著蓮年有魚的布簾,迎麵便吹來一陣暖風。

她半是眯了眯眼,等到習慣了這股子風才抬眼看去,便見屋中軒窗大開,隱約可見外間草木蔥蔥,微嗅之下還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清香。

那是院中幾十株桂花樹凝聚一團由風襲來的味道。

羅漢床上的老婦人一襲紫檀色繡仙鶴如意的豎領長袍,底下是一條暗色繡祥雲的裙子,隱約有些華發的頭發被高高梳起以銀釵而傍,又係了一條與衣服同色的抹額,那是前段日子崔柔讓王珺帶來的。

上頭的仙鶴如意栩栩如生,襯得老婦人也麵露雍容,氣質沉穩。

許是聽到聲響,庾老夫人便停下了撚著佛珠的動作,瞧見屋中俏生生得立著的少女時,她也沒覺驚怔,隻是笑道:“今兒個怎麼得空過來了?”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把手中的念珠纏在手腕,待又瞧了一眼她手中提著的食盒,問道:“今兒個又是什麼?”

“今兒個是茯苓扁豆薏米湯…”

王珺一麵笑說著話,一麵是繼續朝人走去,等走到人前,便把手中的食盒放於那茶幾上,等到端出那繪著喜鵲登梅的白瓷燉蠱,才又同人柔聲說道:“廚房的婆子說這個祛濕。”

庾老夫人近來一直喝著王珺送來的湯水,氣色也的確好了不少。

這會聽人說起這番話,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得說道:“彆家的小姐不是去參加茶會就是去參加詩會,或是邀三兩好友去外頭踏青,你倒好,成日待在家中,還總管起這些事。”

說是這樣說,可她的臉上卻一直掛著笑。

前頭她幾個老姐妹來家中看她的時候,瞧見她如今的氣色,又知道嬌嬌做得這些事,都誇她是個孝順的。

孫女孝順自己,她自然是高興的。

接過王珺遞來的湯水用了幾口,想起先前蔡管事來回的話,庾老夫人便又不動聲色得說了一句:“打先前蔡管事來了一趟,她說如今家中事務都由你三嬸管著,就連當初我允諾你的那幾樁差事也都被她搶了去?”

她說話時,嗓音平淡,也瞧不出喜怒。

不過不管她是喜是怒,於王珺而言,卻是不必畏懼的,因此聽得這話,她也未及時作答,隻是坐在人邊上,從那果盤上取了個橘子,低頭剝著,口中是笑著說道:“蔡管事是好心,其實不論是誰管,隻要家裡是太平就好。”

這話說完,她把手中剝完皮的橘子分了一半,放到庾老夫人的跟前。

而後是又抬頭,同人笑道:“何況,我總歸是要嫁人的,若是三嬸能管得好家,您日後也能輕鬆些。”

聽得這話——

庾老夫人卻是歎了口氣,她自然知曉嬌嬌是要嫁人的,也知曉家中這些事務總歸是要交給彆人的,隻是馮氏往日的為人,總讓她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不管怎麼說,近些日子她是沒出個差錯,家裡一乾事務也處理得很是妥當。

若是能管好,也就隨她去吧。

手中的這一蠱湯水已經喝完,她把燉蠱置於一側,而後是握著帕子拭了下唇角,剛想同人說一句,便瞧見身側的少女麵露猶豫,似是想說些什麼,握著帕子的手一頓,庾老夫人低聲問道:“嬌嬌,你在想什麼?”

王珺聞言,臉上卻仍舊摻著些猶豫之色。

她把手中的那幾瓣橘子重新放進果盤中,側頭朝庾老夫人看去,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低聲說道:“先前孫女聽了一樁事。”

能讓嬌嬌露出這幅模樣,可見不是什麼小事,庾老夫人便又問了一句:“什麼事?”

王珺的臉上卻有些猶豫和為難,躊躇了許久,才低聲說道:“祖母可記得我身邊那個名喚連枝的丫頭?”見人點頭,便又繼續說道:“她那個哥哥是個機靈的,早些年與彆人一道做起了賭石生意。”

後頭的話卻又輕了許多:“前些日子連枝那位兄長同她說,瞧見城西那位馮大人賭石輸了十來萬兩。”

城西的馮大人,說得自然便是馮婉的弟弟,馮榮。

庾老夫人眉頭微蹙,她也知道近來城中的老少爺們時興一個名叫“賭石”的玩意,這東西偶爾去玩,那叫做風雅,可輸得這麼多,卻不是一個風雅了事。

不過雖說她們王、馮兩家有姻親的關係,可這說到底也是人家家裡的事。

她們縱然看不慣也不好多言。

隻是想著嬌嬌素日的為人,若隻是馮家的事,她必然不會多言的,想到這,她那本就蹙著的眉頭不僅沒消,連著聲也沉了些:“可是還有其他事?”

耳聽著這話——

王珺臉上的為難之色是越發明顯了。

待又過了一會,她才輕聲說道:“的確還有一些事,今兒個我屋中的人出去采買的時候,聽說三嬸正在找人轉賣東郊的一間莊子,還有城東的幾間鋪子,馮家那處也是,近些日子私下已轉手了好幾間鋪子和宅子了。”

庾老夫人越往下聽,眉頭攏得便越發厲害。

城東是鬨市,那裡的鋪子雖然不至於說是日入鬥金,可生意卻是不錯的,還有東郊的那個莊子,因著那個莊子裡頭還有個溫泉的緣故,當初馮家給馮氏用來做陪嫁的時候,不知給她漲了多少臉麵。

好端端得又是賣鋪子又是賣莊子,必然是手裡的資金不靈。

還有馮家…

王珺見人沉吟不語,便低聲說道:“原本這些事,我也是不好管的,可我聽連枝回稟,那日馮大人是一口氣把十萬兩都還清了,偏偏近些日子三嬸和馮家又這般周轉,我私心覺得不對勁,便讓人去賬房取賬冊打算瞧上一遭。”

“可是——”

庾老夫人見人停了聲,便沉聲問道:“可是什麼?”

王珺聽她發問,卻是又低了頭,輕聲回道:“賬房的那位施管事同我說近些日子的賬目還沒對好,得過些日子才能給我。”說完,也不等庾老夫人開口,她便又輕歎了一口氣,跟著一句:“先前我不肯同祖母說,隻怕是自己小人之心。”

“隻是這些事實在太過蹊蹺,孫女實在是不能不多想啊。”

庾老夫人耳聽著這話,卻一直不曾出聲。

就如嬌嬌所言,這些事實在太過蹊蹺,容不得人不去多想…何況她浸淫內宅多年,什麼樣的事沒經曆過?嬌嬌都能瞧出不對勁,她又怎麼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貓膩?她沉著臉,端坐在羅漢床上,好一會才同她說道:“你做得對,若猜錯了,倒也無礙。”

“可若真是我們家中出了內賊…”說到這,庾老夫人卻沒再往下說,隻是臉色越發陰沉了些許,而後,她是往外頭揚聲喊了一句,讓容歸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