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小丫頭的聲音一落, 屋子裡便靜悄悄的, 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隻有王珺握著茶盞的手輕輕動了下,不過也就瞬息的功夫,她便又繼續開始低頭斂眸,飲起盞中的茶來。
茶是她舊日最愛的六安瓜片, 庾老夫人知她的喜好,雖然她自己不喜歡,卻時常都會給她備著,每每她過來的時候便會讓容歸給她奉上。
這會茶香嫋嫋,她微微低著頭,任由茶盞裡頭的熱氣迎麵撲來,隻消片刻, 那熱氣便模糊了她的眉眼, 倒也恰好掩蓋了她臉上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
庾老夫人終於沉下臉,她停下撚著佛珠的動作, 而後是開了口,沉聲說道:“讓她進來。”
屋子裡坐著的幾個人聽出她話中未掩怒氣的聲音,一時誰也不敢說話都重新坐了回去,而外間的小丫鬟聽她發完話,自是匆匆應了一聲“是”。
而後便又是一陣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未過多久。
那暗色的織金布簾被人掀了起來,小丫鬟低頭躬身側站在一處,打了簾子,而後馮婉的身影便從外頭走了進來。
馮婉剛進來的時候或許還未能適應屋子裡的光亮,便輕輕閉了會眼睛, 等到能適應了才重新睜開,她的目光掃視屋中眾人,在看到坐在王慎邊上的秦渭時,臉色有一瞬的浮動。
不過也沒過多久,她便又重新低了頭往前走去。
等走到屋中央的位置便屈膝跪了下來,不似以往的不甘不願,這一回她卻是直直跪了下去,甚至雙膝磕在地上的時候還發出了一絲輕響。
屋子裡坐著的幾個人看著她這幅模樣,誰也沒有說話。
隻有庾老夫人依舊垂眸望著她,手腕上纏著的念珠在指尖輕輕撚過,撞在一道的時候還會發出一些細微的聲響。她就這樣望著馮婉,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眼見馮婉隻是跪著沒有說話,她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人沉聲問道:“你說認罪,你要認得是什麼罪?”
耳聽著這話。
馮婉卻沒有說話,隻是很輕得笑了下。
這笑聲雖然不高,可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還是很清晰的,等那笑聲漸漸消停,她才抬頭看向庾老夫人,似笑非笑得說道:“母親不是都已經查到了嗎?”說完,她的目光朝一側坐著的秦渭看去,而後是淡淡跟著一句:“您不必查了,是我主使人去殺王珺的。”
這話一落——
屋子裡坐著的幾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雖然他們先前心中就已經有所猜測,可猜測總歸是猜測,這會耳聽著馮氏的話還是忍不住紛紛皺了下眉。
屋中眾人皆望著跪在地上的馮氏,隻有秦渭有些坐立不安。
他知道這些世家大族的內宅最不缺的就是一些陰私事,就連他們那些小門小戶都免不了有些紛爭,更彆說是王家這樣的大家族了。
所以先前得知是馮榮差使人做的時候,他沒有立刻去找馮榮,就是擔心這其中會有變故。
沒想到,還真是。
不過這些事,他自己心裡有個底就好了,要再這樣聽下去,知道了更多的內宅陰私,實在不好。
想到這——
秦渭便趁無人說話的時候,起身朝庾老夫人拱手一禮,恭敬道:“老夫人,不如下官先行退下?”
庾老夫人耳聽著這話,指尖是往手中的念珠先探去,等摸到那處的珠子,似是沉吟了一瞬。不過等她抬臉朝秦渭看過去的時候,卻是想也沒想就與人說道:“不必。”
說完,眼見人麵露躊躇又跟著一句:“秦大人既受理此事,於情於理都應該知悉此事,何況這些事也沒有必要瞞著你。”
這會讓秦渭走。
倒是掩蓋了家裡的陰私,卻也寒了嬌嬌他們的心。
秦渭見此便也未再多言。
他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庾老夫人等人坐下,才又朝馮氏看去,她的聲音一如先前那樣,嗓音微沉,語氣很淡:“你既然說你才是幕後主使,那你是怎麼做的?”
雖說馮婉先前說得信誓旦旦,可庾老夫人的心裡總覺得有一絲奇怪,所以她沒有徑直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反而先問起了事情的經過,等說完,才又跟著一句:“這些日子你可都是待在府裡。”
她雖然不管事。
可家裡的事,也沒有什麼能瞞住她的。
這樣大的事,馮婉既然要做肯定不會交給那些不知底細的人,可這些日子,彆說馮婉,就連她身邊的那幾個親信也都安安靜靜得待在府裡。
馮氏似是早就知道她會問這些,此時聽人問起,便道:“我雖然日日待在府裡,能使喚的人卻還是有的。”
說完,她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是抬頭直視庾老夫人的目光,繼續說道:“我知道府中大小事務瞞不住您,何況這風口浪尖的,我這的人肯定是被人盯著的。所以為了避免您察覺,我沒有用徐嬤嬤和臥溪,而是讓珍兒身邊的玉露去馮家聯係我弟弟。”
“玉露的老子娘都是馮家的家生子,如今還在馮家做事,當年也是我見她伶俐才把她帶回來伺候珍兒。”
“這次我讓她以探望家人的名義去馮家尋她老子娘,私下卻是讓她去找我弟弟,讓他去替我找人殺了...”說到這,馮婉突然側目朝身側端坐著的王珺看去,或許是看見她如今太太平平得端坐在這,她的臉色也陰狠了許多,就連嗓音也沉了許多:“這個丫頭!”
王珺此時還在喝茶,看著馮婉投過來的目光,還未有什麼表示。
便見崔柔突然伸手緊緊得抱住了她,就連大半身子也都擋在了她的身前,替她遮擋著馮婉的視線。
倘若先前庾老夫人還有所懷疑,覺得馮婉是在隱瞞或是包庇什麼。
可此時聽得這番話,尤其是看著她那狠厲的眼神,這顆心卻是徹底沉了下去,這樣的狠厲,馮氏這是對嬌嬌恨透了啊!
她的手緊緊撐在身側的茶案上,已經有些蒼老的麵皮緊繃著,胸脯也在不住起伏著,似是在壓抑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