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這一道熟悉的嗓音, 王珺還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尖,她自然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隻是心裡實在感到有些不耐煩。
先前在內院的時候和蕭無瓊兩姐妹相處, 已讓她煩不勝煩。
如今又來了個蕭無玨...
偏偏今日還是在自家院子裡,不能同以前那樣說走就走,不過她雖然停下了腳步, 卻還是沒有轉身。
站在王珺身邊的連枝也聽見了這道聲音。
認出是魏王來了, 她是先偏頭看了一眼王珺,見人停下腳步, 這才轉過身去, 朝來人福身行禮:“魏王殿下。”
“起來吧。”
蕭無玨在外人麵前的時候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 即便麵對一個下等的奴仆亦是如此, 這會聽得連枝問安,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 嗓音也同往日一樣溫潤。
瞧見王珺仍舊背身而立, 他也沒有覺得惱怒。
臉上仍是掛著溫潤而又謙和的笑容, 等離人還有三步距離的樣子, 蕭無玨便停下腳步,笑著同人說道:“先前人多,我也不好單獨同你說話, 原是想托人把禮物給你送過去, 倒是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耳聽著這話——
王珺原先就蹙起的眉尖便又擰了起來,她抿了抿唇,礙於如今是在家裡, 保不準過會就人來人往,便壓著心底的不耐煩轉過身去。
朝人行了一個簡單的禮數,而後便淡淡喊了人一聲:“魏王殿下。”
說完。
她也未曾瞧人,隻是垂眸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錦盒。
蕭無玨並不在意她的態度,見她循目看來,眼中笑意越深,嗓音也變得越發溫和起來:“這是我的家臣上回從海外帶來得一麵葡萄花紋的鏡子,不比咱們這處的鏡子,是用玻璃做得,可以清晰得瞧見裡頭的景象。”
“我也不知你喜不喜歡,隻是覺得有趣彆致,便給你帶來了。”
話說到這,語氣微頓,跟著是又同人笑說一句:“你若不喜歡,我日後再給你尋一些彆的有趣物件。”
王珺大抵能夠猜到蕭無玨說得鏡子是怎麼樣的。
前世她也曾擁有過這樣的鏡子,那個時候燕國的商業越漸發達,商人的地位也越來越高,甚至天子還不再拘束外商在燕國發展,也是因此,不時有外商運來不少海外的好物。
這鏡子就是在那個時候風靡起來的。
不過那也是幾年後的事了,對於如今的燕國而言,這鏡子還的確是個稀罕物件,隻怕就連宮裡的那幾位主子都沒瞧見過這樣的稀罕物,倒也怪不得先前那兩姐妹說起話來的時候頗有些拈酸帶醋。
想到這——
王珺也就收回了目光。
她對蕭無玨不感興趣,自然也對他送來的禮物不感興趣。
“多謝王爺。”她的嗓音就同她的麵容一樣冷淡,沒有歡喜也沒有愉悅,甚至連一絲一毫的起伏都沒有,等說完,王珺也沒有主動去接,隻是朝身側的連枝看去,淡淡道:“收起來吧。”
這卻是有些太不給蕭無玨麵子了。
連枝察覺到在郡主說完這話的時候,那位魏王殿下身上的氣場一下子就變了,好在也就一瞬的光景,那股子氣場便又重新變得溫和起來。
她如今好歹也跟著郡主見過齊王幾回,雖然有些畏懼魏王,到底也沒有太過害怕,便聽從王珺的吩咐,硬著頭皮走上前同蕭無玨福身一禮。
蕭無玨看著走到跟前的連枝,又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王珺,眼看著她神色淡淡的模樣,握著禮盒的手忍不住又攥緊了幾分。
倘若不是他慣來會裝,隻怕這會臉上這層麵具就該呈現出幾分龜裂的景象了。
即便知曉王珺不喜歡他,卻也沒想到她竟然連半點麵子都不肯給了...蕭無玨此時的心下並不如以前那樣平穩,就連那雙眼眸也有些微沉。
不過最後他卻隻是笑了笑。
沒有為難旁人,笑著把手中的盒子遞了過去。
等到連枝捧著禮盒退到王珺的身後。
蕭無玨才又看向王珺,他沒有把先前這一樁事放在心裡,仍舊語帶關切得問道:“我聽說上回你出城遇見山賊了,可有受傷?”
這上回說得便是那日在城郊遇害的事。
那日他們進城的時候到底是弄了好一通陣仗,又是蕭無珩親自送她回來的,因此在解決完馮婉的事後,王家對外說得是“去寺廟的路上遇見山賊,幸得京兆衙門的秦少尹和齊王殿下及時出現,才免於危難”。
不過蕭無玨手下能人眾多,自然知道那日的事沒有那麼簡單。
隻是這到底是王家的家事,王家既然秘而不宣,他也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揭穿...隻是想到那日是蕭無珩救了她,他這心裡難免有些不舒服。
不過除了這一份不舒服之外——
蕭無玨此時心裡更多得卻還是對王珺的擔憂和關心,他是真得擔心眼前這個小丫頭的。
耳聽著這話,王珺忍不住又擰起了眉。
她心裡總覺得這一世的蕭無玨實在是有些太奇怪了,前世她和蕭無玨相處幾年,可以清晰得分辨出蕭無玨任何時候的情緒。
自然——
她也能夠察覺出此時的蕭無玨是真心的。
倘若蕭無玨是虛情假意,王珺自然也不會當做什麼,畢竟這個男人慣來會裝,可此時這個男人竟然是在真得關心她?
他在想什麼?
想到這,王珺抬眸朝人看去,站在她身前的這個男人頭戴白玉冠,身披灰色大氅,眉目微垂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而那張溫和清雋的麵容上正摻著未加掩飾的擔憂。
蕭無玨擔心一個人的時候。
即便是假意,也能裝出三分真心,更何況此時的他還有著十分真心。
他就這樣垂眸望著她,那雙清亮溫和的眼中好似隻有她一人,眼看著蕭無玨這幅模樣,王珺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倒也怪不得這長安城中貴女紛紛被他所迷,蕭無玨的確是有這個資本。
不過無論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都同她沒有什麼關係了。
她已經不會再信他。
思及此,王珺便又收回視線,也收起了心中的這些思緒。
她先前望著蕭無玨的時候,從始至終都沒有表露過什麼情緒,隻是神色淡淡得望著他,如今不再看人,也隻是語氣平平得同人說了一句:“多謝王爺掛心,我並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