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王珺的屋子裡也已經坐了幾個人了,崔靜閒和王瑛早早就到了她這,杜若因著要操持事務倒是沒有過來。
這會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是等著王珺換上婚服出來。
還沒說幾句。
那裡頭的布簾就被人拉開了,卻是崔柔扶著王珺走了出來。
一時間。
屋中原本說話的聲音都停了下來。
王珺緩緩從裡頭走出來,因為穿著婚服的緣故,她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她身上穿著的婚服是由長安城中最好的繡坊定製而成的,足足幾個月的光景,二十四位繡娘齊力才繡了這麼一件,那上頭的一針一線沒有一處不透著精美,拖曳在地上的裙擺上用金銀雙線繡著鳳凰,在那外間日頭的照映下,那上頭繡著的鳳凰隨著走動就像活了似得。
婚服繁麗,紅色明豔,有些人壓不住這個顏色反倒容易被這身衣裳奪了眼球。
可王珺卻沒有。
她原本就適合紅色,這種如火一般的顏色,最能彰顯她的氣質。
她穿著這樣一身衣裳,緩緩從裡頭走出來的時候,就好似是在這溫和的四月春光裡染了一抹最鮮豔的色彩,灼灼奪目,亦讓人醉生夢死。
無論男女,隻要望著她這樣的容顏,好似未飲佳釀便已心生醉意。
屋中幾人還都是熟悉王珺的,可此時看著她這幅模樣,臉上也都添了幾分怔忡。
王珺迎向她們的目光,心中難得生出幾分羞意。
她低下頭,駐足步子,沒有說話。
崔柔看著她這幅模樣,便笑著吩咐起人:“時辰差不多了,快讓人去請嬤嬤進來開麵。”
今日要做得事還有不少,等開完麵,她還得替嬌嬌梳頭,然後再請人來添妝,這番下來,估計也就到了要迎親的時辰了。雖說男方過來迎親也沒有這麼快離家,可過會人多了,鬨哄哄得自然也不好做這些事。
侯在一側的連枝聽著這話,自是忙應聲去安排。
王瑛和崔靜閒也已回過神來,這會也都笑著起身過來幫忙。
王珺已被人扶到了銅鏡前,過了那陣子羞意,她倒是又變得坦然了,到底是經曆過一回的人,不至於真得慌亂,隻是在梳頭的時候,聽著母親站在她身後同她說著那些吉利的喜慶話,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儘標齊...”
這番話。
她不是第一回聽。
前世她出嫁的時候,全福太太也給她說過這樣的話。
隻是那個時候,她的心中也沒有這麼多感觸,隻是有些對未知生活的擔憂,以及幾分成為新婦的羞怯。
可如今。
她聽著母親一字一句得同她說著這樣的話,看著她同她一樣紅了的眼眶,喉間竟有些忍不住生出幾分哽咽,交疊放在膝蓋上的手有些微微顫動,脊背也不似先前那樣挺直。
這會屋子裡人還不多。
眾人也都注視著她,因此她這番模樣自然也就沒有瞞過旁人。
崔柔就在她身後,更是頭一個就發現了,握著梳子的手一頓,好一會她才紅著眼,看著銅鏡裡少女的身影,柔聲道:“嬌嬌不要哭,今兒個是你的大喜日子,該高興。”邊說,邊溫柔得梳著她的發,嗓音依舊輕柔,可話語之間卻有著幾分對歲月的悵然:“我的嬌嬌長大了,都要嫁人了啊。”
短短一句話。
不僅沒能遮住王珺的淚,反倒讓她的眼眶變得更加通紅起來。
崔靜閒看著這幅模樣,便揮了揮手讓幾個丫鬟、婆子都出去了,而後是同王瑛一道往外走去,甚至還貼心得關上了門。
許是察覺到屋中再無其他人。
王珺再也忍不住,回頭朝人看去,她仰著頭,眼中儘是濡沫之色,伸手環住崔柔的腰,把臉埋在她的懷裡,泣聲道:“母親。”
“傻姑娘,哭什麼呢?”
崔柔看著她這幅樣子也放下了手中的梳子,伸手環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口中是笑著說道:“好在還沒添妝,要不然這會,我的嬌嬌就得成小花貓了。”
她雖然是笑著說這樣的話,可話裡話間,卻也有些哽咽。
養了十六年的女兒要出嫁了。
縱然早早就想過她出嫁時的樣子,可真得到了這一天,心裡卻還是有些不舍。
就這樣環著她。
手覆在她的頭上,帶著憐愛,輕輕揉著。
一室寂靜。
母女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該說得話,昨夜都已說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索性就這樣待著,任由王珺把該掉的眼淚都掉完了,等察覺到懷中人要起來的時候,崔柔才絞了一塊乾淨的帕子,親自替人擦拭掉臉上的淚。
而後。
崔柔重新替人梳起了發。
直到添妝嬤嬤受了吩咐進來,崔柔便先行離開了。
又過了一會。
該來得客人也都來得差不多了。
外頭賓客湧動,王珺的屋子人也不少,大多都是長安城中的貴女,不管以前她們是什麼樣的關係,今兒個這樣的日子,自然是賓主儘歡,至少明麵上是這樣。這會還沒到迎親的時辰,眾人便圍坐在一道說著話,都是些恭賀王珺的話。
隻是這其中卻有一道聲音:“我聽說今日魏王帶著他那個侍妾來了。”
這話一落。
原先說話的聲音皆是一頓。
王珺原本安安靜靜聽著她們說話,乍然聽到這麼一句也是一愣,蕭無玨的府中暫時隻有林雅一個人,這個侍妾說得自然也隻可能是她。原本以為林雅入了魏王府必定受儘冷落,沒想到這樣的日子,蕭無玨竟然帶人來了?
想到這。
她朝王珍那處看了一眼,果然瞧見她原先還掛著笑的臉色此時奇差無比。
好在那人自知失言。
這會也已換了話題。
王珺倒是也沒有多想,左右蕭無玨和林雅如何也同她沒有什麼關係,重新握過旁邊放著的紅棗茶,剛想抿一口,也是在這時,外頭突然響起了嘹亮的爆竹聲。握著茶盞的手一頓,透過軒窗往外看去,伴隨著旁人的“新郎官來迎親了”的話,她先前那顆還平靜的心此時卻充斥著緊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