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13588 字 5個月前

那似乎是弘治一十年,三載之前,他還隻是大皇子,並非如今的太子殿下。

那一歲因宜妃家中索要差事,他替宜妃在父皇麵前說了幾句,就被父皇訓斥。

為他麵上好看,也為他不再被父皇責罰,母後出麵讓他在大雪日罰跪。

他記得那一日很冷。

冷風刺骨,寒雪侵體,他一個人跪在禦花園的風雪裡,本以為會這麼度過大雪紛飛日。

可是卻有人遞過來一把傘。

那隻是個很普通的小宮女,穿的也是單薄的夾衣,看起來似乎比他還要冷,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不停哆嗦。

大抵因為他身上濕透,頭發淩亂披散,那小宮女沒有看出來他的身份,以為他也是被上峰懲罰的小黃門。

蕭成煜的眼力很好,他的記憶也格外出眾,雖當時鵝毛大雪遮天蔽日,讓他看不清眼前人,但他卻記住了小宮女那雙眼睛。

明亮,篤定,堅韌。

這種眼神,少在這個年紀的人身上出現。

蕭成煜曾經也有這麼一雙眼,太傅誇讚過他一次之後,他就再也不那般看人了。

這個小宮女跟他一般大小,卻似乎已經曆經千帆,可內心深處卻好似依舊保有純潔。

在這逼仄的宮牆內,很少人會有的純潔。

彆的不提,且看她替自己撐傘又勸慰,便知她是個好心人。

蕭成煜以為那不過是自己人生裡最寒冷或者最溫暖的一場偶遇,他甚至都沒有去打聽那個宮女到底是誰,對於他來說,未來比一個陌生的偶遇宮女要重要得多。

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再次看到她。

三載不見,她長大了,當年稚嫩的臉龐長成了如花麵容。

巧笑倩兮,眉目如畫,在母後給他選出來的四個宮女裡,她最美,也似乎最特殊。

在彆人都很緊張的時候,她臉上卻帶著淺笑。

她似乎很高興。

蕭成煜原本不太愉悅的心情,竟也跟著愉悅起來。

他想:難怪旁人都說美人醉人心,美人含笑,便也是賞心悅目的。

蕭成煜一眼便回憶起沈輕稚來,卻未多專注看她,他的目光隻是在她麵上匆匆掃過,便轉去下一個人。

不過喘息之間門,蕭成煜便都看完了。

他其實對後宅的女人沒什麼興致,他如今在前朝正是要緊的時候,實在沒有那麼多精力,甚至應付這些女人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蕭成煜麵容帶了幾分靦腆,他顯得略有些不好意思,對皇後道:“母後,您安排便是了,兒子哪裡懂這些事。”

蘇瑤華聽了這話,就忍不住笑:“你啊,一貫不愛操心,總要母親替你想著這些。”

蕭成煜很是知道如何討母親歡心,聞言便道:“也是兒子運道使然,有這般好的母親,自己自當不用操這些閒心了。”

這一番母慈子孝,倒是把小花廳中的尷尬氣氛一掃而空,反而有些暖意融融。

選侍寢宮女,大凡都是母妃的差事,蘇瑤華替兒子選宮女,絕對是責任使然,並無不妥。

因此,在簡單熱鬨幾句後,蘇瑤華便道:“過幾日你便要搬入毓慶宮,妃子們也要陸續入宮,若是那時毓慶宮裡冷冷清清,著實不像話,不如這四個丫頭便都選上,先讓宮裡熱鬨熱鬨。”

這話說得就很中聽了。

年輕力壯的青年兒郎,若是沉湎酒色自不是好事,但若都依規來辦,就一點多餘的囉嗦都無。

再一個,蕭成煜本也就是個請冷性子,如今即便加上這四個侍寢宮女,後宮滿打滿算也不足十人,已經算是宗親中女眷少的了。

蘇瑤華這話說得倒是很自信。

隻不過蕭成煜卻並未如他自己剛才所言那般事事都聽母後之言,聽了這話倒是道:“母後,毓慶宮並不寬敞,到時幾位良娣良媛又要入宮,怕是會住得很是局促,若是侍寢宮女還要如此多人,恐怕也不太穩妥。”

其實侍寢宮女是不住毓慶宮的,她們在皇子並未出宮開府時,會一直住在春景苑,除非在皇子或者妃嬪娘娘們那裡有了體麵,封了正式位份,否則就會一直住在春景苑。

但蕭成煜如此說,就表示他確實不想要那麼多侍寢宮女了。

蘇瑤華微微一頓,這才笑道:“倒是你細心,還想著這些,那不如便選兩個,母後做主給你選?”

蕭成煜輕輕抿了口茶,這才笑道:“母後喜歡的,兒子就一定會喜歡。”

這是給了準頭,蘇瑤華的目光便在幾個年輕的宮女麵上掃過,最終落在了沈輕稚麵上。

這一個,她最滿意。

蘇瑤華微微一笑,道:“那便選輕稚和媛兒吧,這兩個丫頭穩重又細心,可以好好侍奉你。”

隨著她的話,采薇就很貼心地把人給蕭成煜點了出來,蕭成煜便也不再多言,隻道:“好,有勞母後。”

人選就在母子倆的你來我往間門定了下來。

沈輕稚如她自己所願,被選為了太子蕭成煜的侍寢宮女。

被定下來的時候,沈輕稚也隻是規規矩矩屈膝,同趙媛兒一起給蕭成煜行福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既不突兀,又不沉悶,讓人一看便很舒心。

蕭成煜的目光終於還是落到了行禮的沈輕稚身上,他端著茶杯的手輕輕一頓,扭頭看向蘇瑤華。

他並未多言,蘇瑤華卻懂了兒子的意思,道:“都下去吧。”

待到宮人們都下去,蕭成煜才道:“母後,近來肅王叔經常同京中的幾位大儒往來,這其中還有張閣老,隻不過他再三投請帖,閣老所幸稱病,並未赴宴,就連朝都不上了。”

隨著弘治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到了弘治一十四年,朝廷總共就沒開幾次早朝。

一月之間門,弘治帝能見一次群臣便算身體康健的,剩餘日子,朝中大事都是稟明文淵閣,由閣老同弘治帝晉言商議政事。

作為被弘治帝選為輔政閣臣的閣老,張節恒在太子妃嬪名冊宣告之初就被烙上了太子黨的烙印,這種情況下,他應該主動站在太子身邊。

但肅王不知是聰明還是蠢笨,在這樣緊張時卻越跳越高,隱約有同乾元宮叫板的意思了。

張節恒卻似乎並不願意攪渾水,直接稱病閉門不出,兩邊都沒招惹。

若是以往,弘治帝必定要有所動作,但現在……

蕭成煜垂下眼眸,言語之間門滿是悲戚:“母後,父皇已經連續兩日長睡不醒,中途隻偶爾醒來片刻,怕您憂心,還特地囑咐不叫張大伴告知您。”

蘇瑤華端著茶杯的手一鬆,隻剩半碗的龍芯雀舌如同潑墨一般潑灑而出,染濕了她優雅素淨的碧青窄袖菱花襖。

蕭成煜見母親麵色一白,心中微歎:“母後……”

蘇瑤華閉了閉眼眸,她衝兒子擺了擺手,自己取了帕子,在衣擺處輕輕擦拭。

起初她纖細的手指還在顫抖,但隨著擦拭,她竟漸漸安穩下來。

蘇瑤華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隻輕聲問:“太醫院如何說?”

蕭成煜見母親很快便穩住了心神,不由有些敬佩,隨即便道:“周廉道這一次父皇因邊關戰事,頗受打擊,憂思過重又加之春日躁鬱,這才一病不起。”

蕭成煜頓了頓,他斟酌片刻,還是實話實說:“比之弘治一十一年那一次,要凶險許多。”

那一次弘治帝重病,將養大半年才終能下床走動,如今這一次要凶險許多,未儘之言便是——藥石無救。

能活一日是一日,隻要不咽氣,就能吊一日命,卻再也無法好轉。

蘇瑤華腰上一軟,恍惚之間門往後倒去,卻被采薇穩穩托住後腰,在她身後塞了兩個軟墊。

蘇瑤華難得沒在兒子麵前擺出優雅端方的姿態,她整個人窩在軟墊中,麵色都有些恍惚了。

“好些年了……”蘇瑤華聲音艱澀,“好些年了,終於還是熬不過去了嗎?”

她的聲音好輕,好啞,也好痛。

蕭成煜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母親冰涼的手。

“母後,父皇纏綿病榻多年,每日吃那麼多藥,受那麼多苦,為的不過是大楚的家國天下,如今……如今……”

蕭成煜也有些哽咽,幾乎語不成聲。

蘇瑤華被兒子溫熱而有力的大手握住手,沉入穀底的心逐漸往上掙紮。

她緊緊閉著眼睛,淺淺喘著氣,她似乎用儘了全身立體,才把自己從瀕死的絕望中拉扯出來。

皇帝殯天,是國之大事。

蘇瑤華努力讓自己恢複往日優雅,可她無論怎麼努力,卻依舊隻能靠躺在靠枕上,怎麼都直不起身。

她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根本無力再去支撐那虛無縹緲的體麵。

蕭成煜緊緊握著母親的手,他麵容上看不出如何動容,但那雙泛紅的眼眸,還是泄露了他些許痛苦情緒。

“母後,你彆怕。”

“母後,”蕭成煜一字一頓道,“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蘇瑤華恍惚之間門,突然憶起當年她嫁入毓慶宮時,也是緊張又害怕的。

那年的她不過十八,還是個懵懂的少女,她記得坐在喜房中等待時,自己是如何的緊張和害怕。

即便同太子是同窗,少時也早就相識,但她依舊有著作為新嫁娘的緊張和嬌羞。

後來,她等到了太子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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