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1347 字 7個月前

她膽子從來就不小,即便蕭成煜拿那嚇人的眼神看她,她也不會嚇得心肝亂顫。

故而,這會兒被蕭成煜這麼看了一眼,沈輕稚竟是仰起頭,衝他甜甜一笑。

“陛下真好,總是知道心疼人的。”

蕭成煜:“……”

蕭成煜低下頭,繼續安靜吃飯。

席間兩個人話雖不多,卻也不算少,沈輕稚還問:“陛下,咱們到了東安圍場,要如何用飯?”

相處這麼久,蕭成煜也知道沈輕稚對吃有多在乎,她會問這個問題並不讓人覺得奇怪。

蕭成煜這會兒已經用完了飯,年九福給他上了一碗九珍湯,他一邊慢慢喝一邊同沈輕稚閒談。

“禦膳房和禦茶膳房也要跟去一半的人,該有的手藝都會有,不過……”蕭成煜也是一直沒去過東安圍場,確實不太清楚東安圍場如何行事。

思及此,他就睨了年九福一眼,年九福立即會意。

年九福笑著對沈輕稚道:“娘娘,東安圍場有很大一片山頭,雞鴨魚肉,牛羊兔鹿應有儘有,除此之外,東安圍場左近有一個很大的鎮子,鎮子邊上就是皇莊,行宮要吃用的所有米麵蔬菜那裡也都有。”

沈輕稚點點頭,心裡略放心:“東安圍場的行宮漂亮嗎?”

年九福也沒去過,但年九福敢回答。

“娘娘,東安圍場的行宮雖比不上宮中的宮殿,卻很寬敞,每一處宮室都有自己的院落,景致也不同,娘娘去了可以各處看看,住起來也很舒適。”

沈輕稚笑笑,道:“這就好。”

如若跟以前一樣,兩人用完了晚膳就要去院中散步消食。

不過今日情況有些特殊,蕭成煜見她確實有些累了,便道:“你去歇著吧,朕還有政事要忙。”

沈輕稚便柔聲道:“陛下莫要太過辛苦,晚上早些安置才好,明日還有大朝。”

她一邊說,一邊慢吞吞起身,蕭成煜便走過來,對她伸出手。

戚小秋連忙後退一步,立即收回了手。

沈輕稚仰起頭看蕭成煜,見他很是認真,便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裡。

蕭成煜的手心很熱,帶著一股暖流,直奔沈輕稚的心房而去。

沈輕稚不由有些晃神。

她這一晃神,就沒有站穩,整個人搖搖晃晃的,瞧著竟是要摔倒了。

蕭成煜忙拉了她一把,把她直接帶進自己懷中。沈輕稚狠狠皺起眉頭:“哎呦,好疼。”

蕭成煜的胸膛寬厚而堅硬,好像一堵牆,這撞上去能不疼嗎?

下意識救人的皇帝陛下:“……”

蕭成煜輕咳一聲,隻低聲訓斥:“小心些,你既然傷了身,就不能再如以前那般隨意妄為。”

沈輕稚嗯了一聲,被他半摟著送進了雅室。

待沈輕稚在羅漢床上坐好,才仰起頭看蕭成煜:“多謝陛下。”

蕭成煜輕哼一聲,這就要去對麵的東側殿。

沈輕稚頓了頓,又叫了他一聲:“陛下。”

蕭成煜邁開的步子微頓,他回過頭,定定看向沈輕稚。

沈輕稚麵上泛起一片紅暈,她眼神飄忽,漂亮的桃花眸子閃著波光粼粼,漂亮至極。

她難得做這小女兒情態,突然這麼來一回,讓蕭成煜心頭都有些溫熱起來。

“嗯?”這一聲,卻有些啞。

沈輕稚輕咬紅唇,隻垂眸看著放在膝上的雙手:“陛下,今夜可還走嗎?”

她問出這個問題,自己似乎也異常羞赧,偏過身不去看蕭成煜。

她受了傷,走路吃飯都費勁,自然不可能侍寢。

不過蕭成煜見她如此,還是安然在景玉宮待了下來,直到用過晚膳都沒走,似是要留下的意思。

但年輕的昭儀娘娘心中肯定還會忐忑不安,故而有此一問。

蕭成煜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她瑩白的手。

沈輕稚的手很好看,又細又白,修長柔韌,隻是因早年做過活計,故而指腹並沒有尋常姑娘那般柔軟。

她的手是很有韌勁的。

隻要同她握住手,似乎就沒辦法再鬆開。

蕭成煜心情大好,他看沈輕稚那般羞赧,便知她定是舍不得自己走,故而便道:“你放心,朕不走。”

沈輕稚輕輕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好。”

蕭成煜勾起唇角,大步去了對麵的東側殿。

待他走了,沈輕稚立即抬起頭,對戚小秋道:“把被褥都換過,再同小多子說一聲,讓他們記得給陛下安排好沐浴事宜,莫要讓陛下不適。”

她吩咐完,立即不去管這些閒事,自己摸了本話本出來,看是慢條斯理看起來。

她一邊看,一邊忍不住笑出聲。

彆看蕭成煜是個冷麵閻王,卻也是年輕男兒,隻要是年輕男人,都受不了姑娘嬌羞癡纏這一套把戲。

想到方才她餘光看到蕭成煜微微紅了臉頰,沈輕稚不由心情大好,就連身上的疼痛都輕了幾分。

“還是年輕好啊,”沈昭儀娘娘喃喃自語,“逗起來才有趣啊。”

————

往常到了下午時候,蕭成煜都是在乾元宮或勤政殿接見臣公,每天要見他的人很多,遞來的牌子經常會登上一兩月之久,即便如此,臣公們還是樂此不疲想要麵見聖上。

畢竟,滿朝文武數千人,誰都怕陛下忘了自己。

蕭成煜不比先帝,他精力旺盛,年輕氣盛,自然能見的就會見一見,也好看一看對方的人品。

尤其是放出去為宰一方的父母官們更要細心詢問和考量,否則禍害的就是一州一城的百姓。

在緊鑼密鼓的接見之後,他才會用晚膳。

用過晚膳之後才是他處理朝政的時間,故而每日都要忙到很晚,剛當皇帝那會兒為此還熬病了。

近來他調整了一下時間,每日縮短了召見臣公的時間,奏折的問題也在同文淵閣商議,今年就能出新的政令,故而他倒是沒有以前那麼披星戴月忙碌了。

不過即便如此,也不會像今日這般大約亥時初刻就已經沐浴更衣,回了雅室。

沈輕稚在雅室裡讀了會兒書,因著做不了藤編,便自己拿了葉子牌來對牌,她偶爾聽到對麵的聲響,並不多,也不去關心蕭成煜正在忙什麼。

待蕭成煜披散著頭發進了雅室,沈輕稚才驚喜道:“陛下今日倒是早一些。”

蕭成煜在羅漢床坐下,看她玩葉子牌,便順手從她手裡接過牌,用那修長有力的手指慢慢洗起來。

“今日下午有些事端,故而折子提前看完了。”

蕭成煜隻簡單說了一句,便問她:“你會打飛花戲嗎?”

飛花戲是最簡單的葉子牌打法,就是兩個人抽牌,手中一共有十張牌,然後在牌底裡輪流摸牌,湊夠一對就可抽出,最後誰的牌先抽完誰贏。

沈輕稚自然是會玩的。

以前在殊音閣,侍書就很喜歡打葉子牌,把沈輕稚教了個七七八八。

沈輕稚便也好奇:“陛下也會玩?”

蕭成煜把洗好的牌放到桌上,示意沈輕稚先抽牌。

“朕自然會是會玩的,記得還是母後教的。”

沈輕稚眨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看向蕭成煜,眼眸裡的好奇神色太過明顯,蕭成煜一眼就看懂了。

“你是想問,為何母後要教朕這個?”

沈輕稚點頭。

她頓了頓,脫口而出的話在嘴裡滾了一圈,才珠簾落玉盤。

“太後娘娘一貫以讀書為上,玩了為下,臣妾在坤和宮那四年裡,娘娘打牌看戲的日子屈指可數,大凡時候都用來聽書讀書寫字了,”沈輕稚道,“娘娘品行優雅高潔,臣妾以為她不喜這些喪誌的戲碼。”

若說對蘇瑤華的了解,沈輕稚不說十乘十,怎麼也得有個五六分,她竟不知蘇瑤華還會教蕭成煜打牌。

蕭成煜聽了這話,唇角微勾,眉眼之間難得有些放鬆。

此時沈輕稚才發現,他心裡憋著的怒火終於散了出去,現在確實是他今日出現後心情最好的時候。

蕭成煜跟沈輕稚一起各抓了十張牌,沈輕稚摸上手之後,並沒有湊成對,而蕭成煜摸上來的第一張牌就是一對梅花。

蕭成煜笑著把那一對梅花放到桌上,然後才對沈輕稚道:“我記得那是六七歲的時候,我剛開始去上書房啟蒙,因為上書房隻有我一個皇子,我不想給父皇丟臉,便很努力,每日都狠狠熬著,輕易不敢放鬆。”

沈輕稚:“……”

這人敢情是從小熬到大,不把自己逼瘋不罷休。

七歲的時候就這般不管不顧,果然該讓他奪得大統,當上皇帝。

蕭成煜聲音裡滿滿都是年少時快活的歲月。

“我每日回坤和宮住,母後其實是第一個發現我不對勁兒的,就是每日教導我的太傅都沒發現,隻有母後同我一起吃晚膳的時候,發現我吃飯的時候都走神。”

沈輕稚大概明白,他把自己逼得太狠,總是在讀書寫課業,吃飯的時候腦子裡就空了,人就會不自覺發愣。

孩子都活潑,即便是宮裡頭的孩子,而已不全跟大人似的,看現在的柔佳宮中,依舊活潑可愛的,那是才是被人千嬌百寵的模樣。

蕭成煜道:“母後發現我的不對,倒是沒有立即訓斥我,隻是找了年九福,讓他說了我的情形,之後母後就選了一個不用上課的休沐日,特地領著我去馬場騎馬。”

蕭成煜啟蒙是文武課一起啟蒙的,他自然會騎馬,但是沒有被父皇母後帶著一起去騎馬賞景,上課與父母遊樂是迥然不同的兩種體驗。

說到這裡,蕭成煜眼睛裡都有這懷念和柔情。

“那日玩得很高興,母後的騎術很好,我年紀小,總是追不上,卻依舊樂此不疲追逐著母後的紅棗馬,總想追上她,”蕭成煜道,“後來回了宮裡,母後又讓我去湯池裡泡一泡,沐浴更衣之後也不叫我穿好衣裳,就穿著家常的常服,披頭散發的,跟她一起在花廳裡學葉子牌。”

“除了葉子牌,後來母後還教過我打馬吊。”

打馬吊是民間的說法,宮裡叫馬兒戲,好聽一些。

大抵蕭成煜訴說過去的聲音太過低沉,複有感情,沈輕稚一下子便聽入神,沉迷在了蕭成煜年少時的歲月裡。

蕭成煜慢慢把摸到的牌湊成對,一一放到桌上,他繼續道:“母後教我玩牌,不是要誤人子弟,也不是要我玩物喪誌,母後隻是告訴我,人活在世上,不能永遠都緊繃著,時間久了,人就廢了。”

“就如同這打牌一樣,母後雖不是特彆沉迷,偶爾宮裡有宴會,母後也能打上一會兒,無傷大雅,卻也能讓心情愉悅。”

“我那時候年紀小,人還有點固執,其實沒太往心裡去,母後就說以後每一日教我一種新的戲碼,葉子戲的戲碼有十幾種,即便是這種簡單的玩了,也要長時間學習才能學會。”

這話倒是剛好拿捏住了蕭成煜。

蕭成煜這麼好強的人,肯定要每一樣都學會,輕易不肯輸了臉麵的。

蕭成煜回憶到此處,忍不住笑出了聲。

“唉,母後當真是用心良苦,那會兒宮裡事多,她每日還要陪我玩上一個時辰的葉子戲,當我逐漸掌握葉子戲的玩法,一一學會之後,心裡那根繃著的弦終於鬆了。”

“因為我終於意識到,沒有任何事可以一蹴而就,我再努力,飯也得一口一口吃,日子也得一天天過,故而之後我就不再日夜熬著學習,反而給自己做了個計劃,按部就班一一完成便是了。”

蕭成煜笑著把手裡最後兩張牌放到桌上。

“沈昭儀,我贏了。”

沈輕稚:“……”

沈輕稚看著手裡一大把牌,陷入了沉思。

她意有所指:“陛下,人生就跟這玩牌一樣,有時候也是純看運氣,看來臣妾今日沒什麼運氣。”

蕭成煜哈哈大笑。

他笑了一會兒,才說:“不一定,沈昭儀,再來一局?”

沈輕稚抿了抿嘴唇,倒是被他激起了鬥誌。

第二局,蕭成煜以兩張牌險勝。第三局,兩人隻差一張牌。

到了第四局,沈輕稚已經認真起來,待到她終於贏了,這才歡天喜地把最後兩張牌放到桌上,很得意看像蕭成煜手裡的一把牌:“陛下,看來我還是有點運氣的。”

蕭成煜笑著點點頭,他放下手裡所有的對牌,把他們混進牌堆裡,然後便對沈輕稚伸手:“夜深了,早些安之吧。”

沈輕稚這才發現兩個人打了大半個時辰的牌。

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麼不提醒我,陛下明日辰時還要上朝,怎麼也要多睡一會兒的。”

蕭成煜牽著她的手,兩個人回到寢殿裡,一起洗手漱口,然後便在床上就寢。

待厚重的帳幔放下來,沈輕稚心裡那點興奮漸漸散去,困頓翻湧上來。

她現在好吃好睡,沒有煩心事,基本上躺下就能睡著。

誰知蕭成煜卻沒什麼困意。

他看著熟悉的帳幔,聽著耳邊輕軟的呼吸聲,終是開口:“朕當年學武啟蒙的時候,父皇母後都很關心,那時候父皇還算年輕,身子也沒有到後來的地步,還能日常在宮中行走,故而每當武課的時候,父皇就回去校場陪著我一起練。”

沈輕稚緩緩睜開眼睛,她沒有看向蕭成煜,隻是安靜聆聽他的話。

蕭成煜似乎也不需要任何人回應。

他低沉的聲音在狹小的帳幔裡回蕩,訴說著隻有他知道的帝王之家,隻有他能感受到的父母之愛。

人人都說帝王無情,皇家無義,在蕭成煜看來,無情的都是狼子野心的人,大抵真如沈輕稚所言,他生來便運氣好罷了。

他有一對對他極為疼愛和珍惜的父母。

蕭成煜道:“那時候我也是練得渾身酸痛難忍,但我也說過,我就是個倔脾氣,從來不肯認輸,難受得不行我也不叫苦累,非要日日都去上武課,父皇自然一眼就看穿我的倔強,倒是沒有訓斥我,隻同我說他也想跟我一起練,但他身體不好,還得讓皇兒等一等他。”

沈輕稚的心中一酸。

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家人,想起了曾經的一切。

無論前世今生,父母都不在了,她孤零零在這世界上,再無親緣。

沈輕稚眨眨眼睛,把翻湧上來的酸澀努力壓了下去,她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付思悅,還有戚小秋,她還有朋友。

這就足夠了。

人總得學會知足,隻有知足常樂,日子才能好過。

總去數著算著自己沒有什麼,那日子該有多難過呢?

就在這時,溫熱的手心貼住了沈輕稚的手背。

她心中翻湧起一陣暖流,剛剛壓下去的酸澀再度翻湧上來,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淚逼了回去。

蕭成煜握住她的手,兩個人安靜躺了一會兒,沒有誰開口。

直到許久以後,沈輕稚漸漸陷入夢鄉裡,臨近入睡的那一刻,她聽到蕭成煜的聲音,不遠不近,就在耳邊。

“你的運氣也不差。”

沈輕稚是帶著笑進入夢境的,為了這句話,她有了一個甜美的夢。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