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0372 字 4個月前

錢三喜自然比沈輕稚在宮裡時候長,他又是年九福身邊的人,現在雖然跟了沈輕稚,但宮裡許多事他也都是知道的。

錢三喜思索一番,便對沈輕稚道:“娘娘,有些話其實不是小的這樣的奴婢能說的,但許多事娘娘還是得知道,要不然回頭在宮裡碰見貴太妃娘娘,娘娘該如何應對。”

他這話說的討巧,沈輕稚也不怪他心眼多,隻點頭道:“你且一說,我就一聽,全當罷了。”

錢三喜眯著眼睛笑起來。

他眯眼笑的樣子跟年九福特彆像,臉上都寫著得了便宜這幾個明晃晃的字,卻不叫人覺得他市儈煩人。

錢三喜往前挪了半步,壓低聲音道:“娘娘應當也知道,早年間的時候,貴太妃還是宜妃娘娘的時候,曾經難過攔過幾次陛下的轎子。”

這個傳聞,沈輕稚入宮第一年的時候就聽過。

錢三喜見她點頭,這才繼續道:“娘娘,這不是傳聞,這是真的,當年宜妃娘娘也不知發了什麼瘋,突然開始不停攔陛下的轎子,陛下每逢下課回坤和宮,必能在東一長街被她堵著。”

“她還不隻是堵著陛下,若是隻為同陛下說幾句話還好,陛下也不會避她不及,她是真的同陛下發瘋。”

他反複說了兩遍發瘋,讓沈輕稚也不由坐直身體:“發瘋?”

錢三喜便道:“是呢娘娘,小的聽師父念叨過,當時誰也不敢攔她,她就每每衝到轎子邊上,使勁拉著轎杆,對陛下聲嘶力竭喊。”

“她喊‘我是你的母親,我生了你,你隻能有我一個母親,你為什麼不叫我母親’,一開始她這麼喊,四周的宮人都嚇壞了,宜妃娘娘的管事姑姑就要去捂住她的嘴,還被宜妃娘娘一巴掌打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身。”

沈輕稚聽得目瞪口呆。

這貴太妃娘娘看起來嬌嬌柔柔的,跟她說話的時候也是頗為和氣,早年間竟是這麼般厲害,就連人高馬大的盼夏姑姑都打不過她。

沈輕稚眸色微閃,不,不應該是打不過她,而是麵對發瘋的宜妃娘娘,盼夏不敢動手。

銀鈴端了暖茶進來,打斷了兩個人的話。

馥鬱芬芳的暖茶嫋嫋升起茶煙,妥帖了每個人的心。

沈輕稚一貫很是大方,她對銀鈴道:“給你錢哥也倒杯茶,他說了這會子話,該口渴了。”

錢三喜嘿嘿一笑,道:“也就娘娘疼我。”

銀鈴白了他一眼,給他倒了一大杯茶,噎他一句:“我不疼你?這茶你彆喝。”

兩個人逗了兩句,銀鈴很快便退下,錢三喜捧著茶繼續說:“一開始宜妃娘娘這麼喊,宮人都害怕,飛快躲了過去,可之後一連三日她都如此,鬨得陛下晚上睡不著覺,白日裡打瞌睡被太傅罰,這事就不好辦了。”

“娘娘也是到,我師父也不過就比陛下大上四五歲,那會兒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是陛下的伴童,在陛下跟前自來就很有臉麵,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到底比不過身強力壯的宜妃娘娘。”

“而且宜妃又是鬨得這一出,陛下還怕皇後娘娘心煩意亂,故而不叫告訴她,每日都是自己忍著。”

“可人貫會欺軟怕硬,宜妃娘娘見陛下年紀幼小,不知反抗,便變本加厲,開始攔著陛下讓她給馮家求好處。”

“陛下終於忍無可忍,開始常住上書房,不敢回後宮了。”

“也正因如此,太後娘娘才知出了什麼事,同先帝爺詳談之後,才製止住了貴太妃娘娘,後來多年,貴太妃娘娘都未再如當年那般癲狂了。”

錢三喜用了一個還算溫和的詞彙描述貴太妃。

沈輕稚沒來由歎了口氣。

對比這兩個母親,就是眼瞎,也知道應該選誰。

何況蕭成煜一貫眼明心亮,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如何會扔下視他如己出的太後娘娘,跑去為以生恩拿捏他的貴太妃說話。

貴太妃若是心裡當真有這個兒子,把他看成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人,就不會這麼作踐他,讓年幼的大皇子在宮裡幾乎都要待不下去。

人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沒辦法選擇出身,但人可以偏心真心對自己好的人。

即便早年太後的這份好裡夾雜了利益和利用,那又怎麼樣呢?太後從來沒坑過害過蕭成煜,對他比任何人都好,傾儘全力把他推上皇帝寶座,光這一點,蕭成煜也永遠不會辜負太後的養育之恩。

更何況,為了陛下的皇位穩固,她拖著病體都不肯出宮養病,還是蕭成煜親自勸說,太後才同意的。

這裡麵不可能沒有真心。

尋常人家即便是一起生活二十載,也能養出感情,更何況蕭成煜喊了她二十年母親,這份母子親情是一點點,靠著他們兩個人努力而來的。

一個有慈心,一個有孝心,這份難得的母子親情才能在這冰冷的宮闈裡延續下來。

過去的事沈輕稚心中有數,便不再過問,舊事到底不必重提。

沈輕稚淡淡道:“宮人每次說過去的故事,都要說陛下可憐,可我覺得,可憐的不是陛下,而是業障中執迷不悟的人。”

錢三喜心頭一震,就連戚小秋也不自覺跟著蹙起眉頭。

娘娘這話說得確實不錯,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的大實話。

沈輕稚擺了擺手,沒再多說這話,隻道:“貴太妃娘娘去乾元宮鬨,陛下可見了她?那馮寺丞呢?”

錢三喜還沉浸在過去的故事裡,猛然聽到沈輕稚這麼問,還愣了一下,隨即才道:“這事說來也怪,大伴都不知馮寺丞何事請見,貴太妃娘娘就鬨上了門去,她張口閉口,都是讓陛下給馮寺丞升官,說隻是個太仆寺的寺丞官職太低,馮家的麵子落在了泥地裡。”

“馮家畢竟是陛下的母族,這麼被人落了麵子,也是落陛下的麵子,陛下怎能不為自己著想。”

沈輕稚:“……”

貴太妃比以前強多了,這話說得竟還有些道理。

陛下如何回的,錢三喜沒說,但陛下肯定是沒答應她,甚至因為不想見她,連乾元宮都待不下去,早早就躲來了景玉宮。

難怪呢,蕭成煜昨日裡一直拉這個臉,原是為此事生氣憋悶。

他一個當皇帝的,還要被生母擠兌到寢宮待不下去,這能不憋屈嗎?

可世間的事就是如此沒有道理,自古以來皇室都是以孝道治天下,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凡俗百姓,都不允許百姓忤逆父母,不敬不孝。

皇帝要以孝道治天下,以家法族規約束百姓,他便要以身作則,要做天底下最孝順的那個人。

他跟太後母慈子孝,雖然有做戲的意思,但母子兩個之間感情確實很真摯,沈輕稚見過那麼多次,也知道兩個人的脾性,知道他們都不是為了演戲而偽裝自己的人。

這份感情是真實的。

但對於貴太妃,蕭成煜確實沒什麼感情。

但沒有感情不意味著他就能落了貴太妃的臉麵,就能不顧孝悌忤逆生母,是,蕭成煜確實是寄養在蘇瑤華的名下,他的身份就是皇後所出的嫡長子。

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馮覓兒生的。

隻要馮覓兒生了他,不管養沒養過,不管對他如何,她都是他的生母。

這是自古以來的,哪怕是皇帝本人都不能更改的天命。

哪怕馮覓兒當著他的麵罵他,那也是母親教育兒子,是貴太妃訓導皇帝,這並沒有錯。

人世間從來就不講道理。

做母親的對兒子沒有半分真心,樁樁件件都把兒子往思路上逼迫,做兒子的依舊要孝順敬仰她,不能做出任何有違孝悌的事來。

就連皇帝也不行。

這就是天底下的規矩。

蕭成煜看起來是冷酷無情,是威儀赫赫,可他並非冷酷之人,決計不會做出暗害生母的事。

若他做了,那他也不配當人了。

故而,他隻能自己忍著,讓著,等到馮覓兒自己冷靜下來,或許宮裡能平靜不少。

他也在等太後從玉泉山莊回來。

隻要熬過這半年,一切都能結束,蕭成煜是這麼想的,故而他不同貴太妃正麵衝突,見了她立即躲開,能躲一時便躲一時,等到真正能壓製貴太妃的人出現,一切就雨過天晴。

同樣是做母親,太後是先帝承認的儲君的母親,太後和貴太妃隻差了一字,卻天差地彆,先帝故去之前,已經把這些都考量清楚。

沈輕稚長舒口氣,把前因後果都盤算清楚,才道:“你做的很好,此事確實重要,我心中已知,往後且不要再提。”

窺探乾元宮事是宮中大忌,若非昨日蕭成煜表現有異,錢三喜也不會暗自打聽。

不過年九福能同他說這些,大抵也是陛下授意,否則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議論天家母子的故事。

錢三喜起身,對沈輕稚規規矩矩行了禮,這才低眉順眼難道:“這都是小的應當做的,那小的便退下了。”

沈輕稚擺手:“你去歇著吧,明日還有的忙呢。”

待錢三喜走了,沈輕稚才眯起眼睛。

“看來當初娘娘把貴太妃和德太妃一同安排在承仁宮也是有計較的,當時我還想,她們兩人一貫不和,無論哪一個,其實跟淑太妃一起住更合適,可娘娘偏讓她們在一起,其實也是為了相互製衡。”

之前望月宮那件事,若非貴太妃跟德太妃住在一宮,一直暗中觀察她的動靜,否則她也不會出現那麼及時。

無論她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總歸幫了沈輕稚一把,這件事沈輕稚一直記在心裡。

隻不過,且看她要讓自己如何償還了。

沈輕稚勾唇笑了笑,對戚小秋道:“我這個人摳門得很,且看她想要什麼了。”————

今日雖說沒做什麼事,沈輕稚卻總覺得忙了一整天,待到傍晚時分,她沐浴更衣,早早便歇下了。

隻是今日同往日不同,她今夜倒是做了一夜的夢。

夢裡的她飛升至天界,在王母娘娘的蟠桃盛會上吃了一肚子水蜜桃,那桃子又甜又軟,鮮嫩多汁,她吃得異常心滿意足。

這一吃就是一整夜,待到次日清晨,沈輕稚是被腹中空空給餓醒的。

沈輕稚猛地睜開眼睛,在清醒的那一瞬間,她竟有些悵然若失。

仙桃的滋味似乎還留在口中,可越是想要捕捉那縹緲的甜意,那味道就消散得越快。

不過轉瞬,便已如風過水無痕,再也不見蹤影了。

沈輕稚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還是沒回憶起到底什麼滋味,終於放棄了品嘗仙桃的滋味,翻身坐了起來。

銀鈴聽到她醒了,便叫小宮人伺候她洗漱更衣,因著今日的生辰宴是在午時,而午時之前沈輕稚還安排了折子戲,雖然隻有兩三折,卻也要提前去禦花園候著賓客。

故而沈輕稚早晨起來,便直接換了重紫的中衣。

她這邊剛穿好家常的外衫,宮人們便魚貫而入,一起喜氣洋洋賀壽:“娘娘生辰大吉,祝福如東海,萬古長青。”

這賀壽詞倒是動聽,不過今歲不是整壽,不是雙十的生辰,故而沈輕稚也沒有大辦。

她笑著看向自己宮裡的宮人們,見她們一個個似乎比自己還高興,倒是很上道。

“同喜同喜,秋姐姐,看賞。”

自家貴人的喜日子,宮人們都能得賞,故而她們才會這般喜氣洋洋。

沈輕稚對自家人很是大方,手也鬆,戚小秋一人給了他們二兩銀子的賞錢,又另外讓禦膳房準備了瓜果點心,讓她們自去吃用,算是一起過生辰。

這已經是宮裡極好的賞賜了,宮人們千恩萬謝,這才歡天喜地出了殿門去。

銀鈴溫溫柔柔的,一邊給沈輕稚梳頭,一邊道:“娘娘就是太大方,哪家也沒說給二兩銀子的賞錢。”

沈輕稚便笑了,道:“宮人們一年忙到頭,也不過就幾個年節能得賞賜,那個宮裡有定例,我是不好多給的,如今我做生辰,倒是能多給一些,也是你們伺候得經心,才能得這些賞賜。”

沈輕稚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頭上的飛天髻高聳入雲,不由笑了。

“我也是做過宮人的,我知道大家都為的是什麼,大家無親無故入了宮,也沒得親人相幫,也不過就為了這阿堵物,這東西到了手就能壓住心,日子就過得順遂。”

銀鈴也是沒什麼親緣的人,聽了這話,不由微微紅了眼眶。

她道:“那也是娘娘好心。”

本來是大喜的日子,卻讓這姑娘弄得很是傷感,戚小秋看了銀鈴一眼,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止住了銀鈴的感歎。

她轉過頭來,難得今日滿麵笑容,她道:“娘娘,今日就用陛下剛賞賜的金牡丹發簪吧,這簪子很配今日的飛天髻,一看就很是喜慶。”

沈輕稚點頭:“那今日就用上一回。”

她對自己今日的打扮很上心,不僅戴了耀眼的金發簪,還在臉上上了一層胭脂色,待得把雲錦做的金銀牡丹繡衫裙這麼一穿,立即便成了雍容華貴的牡丹仙子。

沈輕稚本是因著自己容貌過人,從不耐心打扮,便是侍寢的時候,也都是帶了三分慵懶和隨性,今日倒是打扮的豔光四射,頗為耀眼。

沈輕稚在妝鏡前站定,仔細看了自己的麵容,最終很是滿意道:“女為悅己者容,今日我生辰,自來就要讓自己高興才是,打扮自己的過程愉悅的還是我自己。”

戚小秋跟銀鈴一起笑了。

“娘娘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仙女,人人看了都喜歡,”銀鈴的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已經喜笑顏開,“這要是讓陛下瞧見了,保準走不動道。”

也就是在自己宮裡,銀鈴才會這麼玩笑一句。

沈輕稚捏了一下她的小臉蛋,挑眉一笑:“那咱們就讓他有來無回。”

殿裡的幾人笑作一團,都笑紅了臉。

鬨完了,沈輕稚便去明間用早食,今日的早食可謂是豐盛至極,沈輕稚一打眼的工夫,就瞧出同平日有些不同。

“這南邊的腸粉、麻團和粢飯可不是北地大廚會的,這不是禦膳房的手藝吧?”

銅果正在給她切腸粉,聽了這話也笑:“要不說咱們娘娘是美食家呢,這飯食隻看一眼,就知道是哪裡出的。”

“娘娘,這是早晨禦茶膳房特地給娘娘送來的,說是陛下口諭,今日娘娘的膳食都由禦茶膳房出,是給娘娘的生辰禮。”

沈輕稚挑了挑眉,對這個禮物比昨日收到的大氅還要喜歡。

“那臣妾就笑納了。”

沈輕稚高高興興吃了一頓早食,禦茶膳房的新大廚果然很知道如何拿捏貴人們的胃口,鮮蝦腸粉做的滑滑嫩嫩,配上淺淡適宜的醬汁,非常適口。

粢飯做的隻有小兒拳頭大小,薄薄一層糯米飯裡包裹著小巧的油果兒和鹹菜碎,邊上還有絲絲的肉鬆,又軟又蘇,香甜適宜,好吃極了。

沈輕稚對大楚的風土人情都是由書本得來,並不熟悉,但是對於吃,她可是很上心的,那些她沒吃過沒唱過的花樣,都一一記在心裡,隻要能嘗到就會萬分珍惜。

今日這一頓早膳,倒是送進了她心裡去。

沈輕稚用過了早食,心情更好了,她略寫了會二,吃了一杯茶,便重新坐到妝鏡前補上最後的唇脂。

重新打扮完,沈輕稚也不耽擱,直接道:“走吧,今日天氣晴好,咱們去逛一逛禦花園。”

既然是她自己過生辰,自然就要高高興興,歡歡喜喜,也不用管那許多規矩,今日她想去逛禦花園,就要去逛禦花園。

景玉宮一貫有個規矩,昭儀娘娘說的都是對的,她要辦的事總不會錯。

故而因著這個規矩,戚小秋也不會去自討沒趣,沈輕稚說想去禦花園玩,那眾人便提前準備起來。

這會兒錢三喜還在禦花園的聽雅軒準備中午的宴席,不在景玉宮,沈輕稚想了想,便把戚小秋、銀鈴和銅果都帶上,又領了三名小宮人,便浩浩蕩蕩去了禦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