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14040 字 5個月前

以前蕭成煜說起貴太妃來,都是一種不想提及的口吻,今日倒是難得說了幾句玩笑話。

可能他確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值得驚詫,從小到大,貴太妃做了太多出格的事,以至於這件事對於蕭成煜來說竟不值一提了。

但沈輕稚卻不能笑,她知道蕭成煜的心情未必有表現出來的好。

他若是想掩飾,便能喜怒不形於色,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隻不過他在沈輕稚麵前很少演示罷了,大抵除了貴太妃的事,其他的人事都不能引起他絲毫波動。

故而沈輕稚聽到這話,也隻是輕聲回:“陛下莫要同臣妾玩笑。”

蕭成煜輕笑出聲,倒是沒有再說貴太妃。

他略一思忖,便道:“你若要保這黃門,便讓養好病後調來乾元宮吧,乾元宮的書庫正巧缺個掃洗的黃門,他應當合適。”

蕭成煜雖貴為天潢貴胄,卻並非冷心冷情之人,他很少有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冷肅,如今已是九五之尊,依舊心懷仁慈。

他分得清好壞,看的明人心,他很清楚此事皆因貴太妃一人而起,若那黃門有攀附權貴之心,一早就要從禦膳房跳到承仁宮,哪裡還會有如今這一出。

若沒有張德海的於心不忍,沒有沈輕稚的善良仁慈,他今日就要死在禦花園了。

一條命,對於蕭成煜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這事簡簡單單就過去,蕭成煜也不再糾纏,他看沈輕稚眉宇之間仍有猶豫,便道:“怎麼?你還有何擔心?”

沈輕稚歎了口氣:“陛下,貴太妃這事是湊巧被臣妾所知,這才化險為夷,若是以後……被外人知曉,後果不堪設想。”

大楚剛剛送走一位在位二十四載的先帝,如今朝堂看似穩固,卻猶如飄搖在海上的船帆,飄搖不定,就怕風吹雨打。

蕭成煜高高站在船舷上,一個大浪而來,他可能就要屍骨無存。

沈輕稚的眼睛一向看得很遠,她的目光所示從不是宮裡這一畝三分地,她看到的是外麵廣闊的天地。

蕭成煜見她一臉認真,倒是並未覺得煩悶,他撐著手臂坐起身來,靠在方幾的另一邊慢慢吃茶。

“貴太妃所作所為,大抵鬨不出這宮闈來,此事說大是大,說小其實也很小,即便宣揚出去,也不過就是她太過跋扈罷了,到時不過是禁足罰俸,關上了十天半月,事情便平息了。”

“早年間這事多了去了,父皇也一貫如此。”

沈輕稚:“……”

沈輕稚歎了口氣:“可是陛下,貴太妃娘娘已經不是皇帝後宮嬪妃,她是皇帝的生母,身份不同了。即便貴太妃娘娘沒能被封為太後,可她也是母妃,理應母儀天下的,她隨意打殺宮人,囂張跋扈,肆意妄為,有損的是陛下的清譽。”

蕭成煜雖一貫不太在乎名聲,到了這件事上,他也不能不在乎。

他已經不是太子了。

蕭成煜把茶杯緩緩放到方幾上,他其實並非覺得此事無關緊要,隻是一涉及貴太妃,他就不自覺想要逃避。

這輩子,他也隻逃避過這一個人。

奪嫡廝殺,朝堂風雲,他從來都沒有懼怕過,可麵對貴太妃,他卻顯得毫無辦法。

蕭成煜垂下眼眸,勾起的唇角也垂了下去,讓他身上的威儀之氣去了半分,反而多了些可憐。

真難得,沈輕稚在他身上看到了可憐和無奈。

沈輕稚垂眸深思,道:“陛下,如今娘娘的身體已經安穩下來,太醫也說治療效果很好,此事陛下不好處置,倒是可以詢問一下娘娘?”

沈輕稚是宮妃,她不能替陛下處理母子之間的事,但太後也是皇帝陛下的母親,她是可以出麵的。

“這麼小的事,如今也已經了結,再拿去打擾母後的養病,怕是不妥。”

蕭成煜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沈輕稚卻不絕如此。

她笑著看向蕭成煜,目光篤定,顯得胸有成竹。

“陛下,太後娘娘雖因身體不能全理宮事,需要有幾位妃娘娘協同理事,但宮裡的事物,無論大小娘娘其實都是胸有成竹的,”沈輕稚輕聲細語,“陛下,我曾在坤和宮裡侍奉多年,雖不能說是了解太後娘娘,卻也大概知道她的性子。本來因為身體,不能在宮裡維持前朝後宮的穩定,娘娘心裡已經有些愧疚,如今陛下遇到事請,也不肯同她商議,隻怕娘娘會越發傷懷了。”

蕭成煜微微一愣,他總是覺得自己已經長大成人,如今都當了皇帝,若是一出事還要去求助母親,實在很不像樣子。

他從未仔細想過,其實母親也需要他的這份“依賴”。

蕭成煜重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目光就落在沈輕稚潔白柔美的麵容上。

人們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沈輕稚卻是從裡到外都很美,不僅擁有一張傾倒眾生的皮相,也擁有一顆琉璃般的心腸。

今日這事,旁人遇到或許都不會管,但她卻把事情平平淡淡處理乾淨,從頭到尾都沒同貴太妃起衝突。

甚至在事情最初就意識到了其嚴重,下午便稟明到皇帝麵前。

這份聰慧和勇氣,旁人是沒有的。

蕭成煜□□片刻,卻問:“當真不會打擾母後的養病嗎?”

蕭成煜難得在一件事上猶猶豫豫,沈輕稚此時才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伸出手,握了握蕭成煜的手,在他溫熱的手心裡輕輕撓了一下。

“陛下,太後是您的母親,”沈輕稚道,“母親都會關心孩子,不想讓孩子吃苦。”

“替您操心,她甘之如飴。”

蕭成煜長歎一聲,他垂下眼眸,讓自己濃厚的睫毛蓋住了眼眸裡的複雜神色,最終還是道:“好,就聽你的。”

沈輕稚展顏一笑。

她這話並非是讓蕭成煜傷感,她隻是告訴她,他可能同貴太妃沒什麼母子親緣,但他依舊有愛他的母親。

人這一輩子,從來都不能貪心,有一個母親就足夠了。

蕭成煜也聽懂了她的話外之音,他深吸口氣,把那些複雜情緒都壓在心底,然後才道:“儲秀宮的事,你可知道了?”

沈輕稚笑道:“自是知道了,陛下辦事也從沒瞞過臣妾。”

蕭成煜點點頭,說起納新妃的事,甚至還不如剛才那件貴太妃的事讓他心緒起伏。

他很平靜,平靜得不像個精力旺盛的年輕男子。

他隻是對沈輕稚道:“近來朝中張家的氣焰落了下來,蔣家又有些囂張,淑母妃的提醒很是及時,如此一來,朕便知道要如何做了。”

“此事關乎前朝穩固,故而朕已問過母後,母後同朕一起列了名單。”

蕭成煜一擺手,年九福便取來一封折子,上前呈給沈輕稚。

沈輕稚隨手打開,就看到裡麵列了三個人的名字。

一個江南首富家的姑娘,一個兩江最大書院萬青書院山長的長女,最後一位則是平湖王氏的女兒。

這一名單一出,沈輕稚心裡立即有了成算。

她抬起頭看向蕭成煜:“陛下……可是想動幽雲三州?”

蕭成煜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她最先想到的是這個,難免有些吃驚,他猛地看向沈輕稚,隻一眼就知道她已經把這份名單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為何,蕭成煜有些高興。

他臉上再度浮現起笑容來,看著沈輕稚道:“昭儀娘娘可真是聰慧,朕原本還想好要如何解釋,你就已經全都明白了。”

沈輕稚挑了挑眉眼,桃花眼裡有著狡黠和得意。

“陛下,臣妾這麼快猜中,可有獎賞?”

蕭成煜倏然一笑:“有,自然是有的,最近昭儀娘娘頗為辛苦,朕都看在眼中,定是有獎賞。”

沈輕稚往前一傾身,身上的四合香便洋洋灑灑落到蕭成煜的鼻尖。

“這獎賞什麼時候給?”沈輕稚盯著他的眼睛問。

蕭成煜也不閃躲,任憑她端詳自己,隻說:“昭儀娘娘莫要急,中秋時候這獎賞就見分曉。”

“好,陛下金口玉言,那臣妾便好好等著。”沈輕稚眉目彎彎,笑得甜美。

蕭成煜伸手順了順她耳邊的碎發,問:“你是如何猜到的?”

沈輕稚便道:“原在坤和宮時,娘娘還特地讓臣妾給她讀過賢妃傳,大楚至今一百四十八載,宮中妃嬪出身千奇百怪,但每當要有戰事,大多都有富豪商賈家的姑娘入宮。”

“畢竟,打仗要人也要錢,沒有軍餉,將士們拿什麼保家衛國?”

“另外,此番選中的山長長女,也代表著陛下不肯恢複九品中正製的堅定,同早就放下矜貴身份,靠科舉在朝堂創下一片天地的王氏一起,給了那些門閥貴族一個明白的警告。”

總有人說,後宮不過是皇帝的後花園,娘娘們隻要能博的恩寵,就能有無上榮耀。

但後宮跟前朝其實並無區彆,後宮的任何動向,都是前朝政治鬥爭的縮影,你方唱罷我登場,風水輪流轉。

能一直穩在後宮的,前朝家族無一例外都是堅定的保皇黨。

蔣氏鬨了這麼一出大戲,同蘇氏以及皇帝都鬨了一場,她們的手雖然隻伸向了沈輕稚,但背後的陰謀卻一目了然。

蕭成煜不會允許蔣氏這麼一家獨大,既然蔣氏自忖高貴,自忖是幾百年的門閥世家,那就再來一個門閥世家的女兒,讓她們也明白明白,在蕭成煜做太子時蘇瑤華的低頭,隻是一時的,蔣氏已經連續兩代都有宮妃,就不可能走上更高位,也不可能再有下一代。

甚至那些暗地裡想要擁立順郡王,想要博得一個從龍之功的二心臣來說,這也是一個明白的態度。

蕭成煜絕對不可能讓順郡王有任何篡位的機會,他也不會給蔣家這個權利。

這份名單彆看隻有短短三頁,沈輕稚相信,在它宣召出去之後,能讓很多人輾轉反思,夜不能寐。

沈輕稚挑眉看向蕭成煜,見他也目光炯炯看向自己,不由同他相視一笑。

德太妃一定會氣瘋了,這可真是太讓人高興了。

————

蕭成煜今日顯然還是很忙,秋日到了豐收繼姐,全國各地都開始秋收,驟雨疾風、乾旱少雨,都會影響每年的秋收。

從各州縣發來的邸報堆積在蕭成煜的案頭,即便每日都要看上四個時辰,蕭成煜也還是看不完。

這還是經由文淵閣分揀批條過的,報喜報憂分兩盒,蕭成煜看起來還能快一些。

沈輕稚見蕭成煜歇了一會兒就回到了書房,想了想便也跟了過來:“陛下,若無它事,臣妾告退。”

蕭成煜捏著朱筆的手頓了頓,他抬頭看了一眼沙漏刻鐘,見此時已經快要到酉時,想了想便道:“不急。”

“今日便留在乾元宮吧,你還未曾在這裡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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