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14389 字 4個月前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似比那星光還要璀璨。

下一刻,高高站在摘星樓上的皇帝陛下衝她伸出手。

沈輕稚聽不到他的聲音,卻隱約看到他的唇形。

他在對他說:“過來。”

————

身後的宮人都停在原地,隻有戚小秋陪著沈輕稚上了摘星樓。

摘星樓約有三層樓高,沈輕稚近來天天早晚打拳煉體,體力比以前還要好,加上她能吃能睡,簡直是容光煥發。

就連這五日的奔波都沒讓她疲憊不堪,三更半夜還出來逛園子,被蕭成煜抓了個正著。

她兩三步就爬上了三樓露台,一路快步來到蕭成煜身邊。

兩個人就並肩站在摘星樓的觀星台上,一起仰頭看著天際的璀璨繁星。

秋日時節,天氣晴好時,夜裡的星星就會很美。

一閃一閃的星光遙遙掛在天際,似是璀璨的寶石,讓人求而不得,卻越發珍惜。

蕭成煜聽著身邊綿長的呼吸聲,心中的繁雜都一掃而空,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何,隻要她在身邊,他就不會有任何煩悶。

那些似乎永遠都處理不完的政事,那些令人頭疼的困難,似乎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蕭成煜眼眸裡也亮起點點繁星,他對身邊的沈輕稚道:“你如今體力倒是好了許多,一口氣上三樓都不累。”

沈輕稚便輕聲笑笑:“為了鍛煉好身體早日開蒙學武,臣妾可是很努力的。”

蕭成煜也忍不住笑起來。

沈輕稚眉眼彎彎,她同他並肩而立,一起看頭頂上的同一片天。

兩個人安靜站了一會兒,蕭成煜才道:“明日一定是個好天氣。”

沈輕稚嗯了一聲,道:“就是知道明日天氣好,我才晚上出來逛行宮,想看看星空下的行宮是什麼模樣。”

蕭成煜適才偏過頭,看向沈輕稚嬌俏的側臉。

她那雙漂亮的桃花眸子在宮燈的照耀下璀璨多情,她就那樣凝望著一望無際的星空,似乎已經被那行宮吸引了全部心神。

在她眼裡,再也看不到身邊人。

蕭成煜呼吸一窒,突然不想讓她的目光裡失去自己的身影,他下意識伸出手,握住了沈輕稚的手。

兩個人的手都很熱,很暖,也都很結實修長,並不柔軟。

但他們的手就是那樣契合,可以嚴絲合縫握在一起。

沈輕稚被他的動作吸引了心神,回過頭來仰頭看向他。

蕭成煜重新被那雙桃花眸子收入眼簾,心中跳躍不止,一股奇怪的喜悅充斥心間,令他整個人都有些飄忽。

他也不知為何,大約是月色正好,星光璀璨,他的理智和冷漠全都被晚風吹散,再也尋不到蹤影。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卻並不相管束自己的心神。

他是皇帝,為何要管束自己呢?

蕭成煜這麼想著,突然衝沈輕稚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好似流星一晃而逝,但卻燈火璀璨,讓人清晰記在心裡。

見他笑了,沈輕稚也忍不住跟著笑。

“陛下也喜歡這裡?”沈輕稚晃了晃兩個人牽著的手,“難得見陛下這樣高興。”

蕭成煜被她晃得走了神,好半天才道:“是啊,很高興。”

他有點舍不得鬆開手,就讓她那麼晃著,然後道:“少時總聽宮人說,東安圍場如何如何好,那時候我就心生向往,想來東安圍場看看,我也想騎著馬兒在草原上奔跑,想看一看蒼茫的奉天山,想瞧一瞧清澈的無垠湖,不過最終都沒了機會。”

“父皇不能來東安圍場,故而之後的一十年光陰裡,我都沒能來過一次。”

“也就是這一十年,勳貴世家被早年間的門閥打壓,門閥、文臣同武將三足而立,朝堂短暫平穩下來,但我知道是為何,隻是因父皇無力再去旁顧幽雲三州,即便北齊和大夏如何囂張,他都沒有心力再去奪回失地。”

蕭成煜不知不覺就開始說起朝政來。

當了皇帝之後,他時常覺得很孤獨,有許多話都無人可以傾訴,以前還能同父母說一說,現在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自己藏在心裡。

有些話同朝臣說,朝臣總會多想,他隨便一句話,就能浮想聯翩,想出千八百種意思來。

時間久了,蕭成煜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同老師們商議。

剛剛登基為帝的蕭成煜,終於體會到了孤家寡人四個字多麼重。

難怪父皇總說,沒有母後,他根本就活不到今日,他也明白是為何了。

其實同情愛無關,隻因他所有的話都能跟母後說,無論難過或者悲喜,都有人可以傾訴。

蕭成煜目光依舊落在繁星天際裡。

他的聲音很輕很穩,帶著一股不可一世:“父皇礙於身體,不能完成先祖的遺願,但我不同,我年富力強,總有能完成遺願的那一日。”

蕭成煜道:“如今邊關不太平,小舅舅和魏將軍已經數年未曾歸京了,父皇不是怕他們功高震主,而是因邊關戰亂四起,沒有這些將軍們,沒有邊關的將士們,如何能保護邊關的百姓?”

這些話,他沒人能說,此時月色正好,他就突然想通沈輕稚傾訴了。

不為彆的,就因他知道沈輕稚能聽得懂,能看得明,也能守口如瓶。

他從心底裡信任沈輕稚。

沈輕稚也能完美承受他的信任。

果然,聽了他的話,沈輕稚邊說:“所以陛下此番來東安圍場,一是要提高勳貴們的心氣,告訴他們朝廷要重新重用武將。一是要告訴門閥世家,他們的時代終將結束。三……三之前陛下說過了。”

這一石三鳥的計謀和布局,也就蕭成煜這樣從小在前朝摸爬滾打過得皇子才能想出。

朝臣們總覺得他年輕不經事,嚇唬一下就能妥協,可他們都忘了,蕭成煜從來沒對任何人妥協過。

他的“妥協”往往都要籌謀更大的反擊。

蕭成煜淡淡笑了。

“還是同你說話舒坦,”蕭成煜道,“朕也就同你能說一說心裡話了。”

一陣晚風吹來,揚起沈輕稚鬢邊的碎發,她把那活潑的發絲藏進耳後,然後仰頭看向蕭成煜。

“陛下,您為何願意同我說這些?”

沈輕稚的聲音很輕,就連後麵守著的年九福和戚小秋都不能聽見。

“臣妾以為,這已經是機密大事了,之前那件事也是如此,陛下就這麼坦誠告訴了臣妾。”

沈輕稚歎了口氣:“說實話,臣妾是有些忐忑的。”

蕭成煜垂下眼眸,沒有立即回答,許久之後,他才淡淡開口。

“因為我覺得你值得信賴,”蕭成煜頓了頓,繼續道,“你是母後曆經四年選出來的人,母後的眼光朕是很放心的,再一個朕同你相識這麼久,也能看清你的為人。”

蕭成煜的語氣很淡,說出來的話卻一字一句砸進沈輕稚心裡。

“你的內心跟你的外表一般,都是璀璨的光明的,你心裡有著天下,有著百姓,你也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對於沉寂的宮廷來說,比任何事都難得。”

沈輕稚即便經曆過兩世為人,即便前世在怨恨和悲慘中死去,她的心也依舊是光明的。

她不屑那些肮臟的手段,不願意跟那些人同流合汙,也不願意為了一己私欲謀害他人。

她想的、做的、眼中透出的,永遠都是陽光。

蕭成煜清晰知道自己不如母後眼光毒辣,可他卻並不蠢笨,一個人是好是壞,他分得很清楚。

他認定了沈輕稚對他、對大楚、對其他黎民百姓都有一顆璀璨的金子心,這就足夠了。

沈輕稚驚訝地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她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這一刻,就連她的眼底都帶著溫熱的暖流。

她已經很久沒被人這麼全心信賴了,尤其這個人還應該是孤寡猜忌,敏感多疑的皇帝,這就更顯得這份信賴彌足珍貴。

沈輕稚覺得喉嚨有些哽咽,可她卻到底不似年輕的小女兒,被這麼誇讚一句就要哭鼻子。

她隻是長長呼出一口氣,好半天才回答:“臣妾,謝陛下的信賴。”

蕭成煜淡淡笑了。

在這樣一個秋高氣爽的星夜裡,兩個人能並肩一起賞景談心,本來就是一件極為美妙而浪漫的事。

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讓他放鬆而滿足了。

蕭成煜繼續道:“今日同金吾衛指揮使和奉天大營的左都督商議過後,已經安排好了十日之後的行程,介時朕的身邊會有許多精兵守衛。”

他偏過頭來看向沈輕稚:“後續都已經備好,就看前麵的戲要如何演了,寧嬪娘娘,你願意跟朕一起演這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大戲嗎?”

沈輕稚仰頭看向他,兩個人的目光在風中擦出火花。

“臣妾榮幸之至。”沈輕稚紅唇微揚,給了他一個誌得意滿的笑。

蕭成煜也看著她笑了。

此事說完,沈輕稚想了想,問:“陛下,臣妾想問問,如今大夏和北齊的近況。”

蕭成煜剛才主動說了邊關局勢,現在聽她這麼問,也不覺得奇怪。

倒是沈輕稚自己心裡撲通亂跳,莫名有些緊張。

蕭成煜想了想,道:“現在大夏的皇帝已經登基十幾載,他手裡握著絕對的權利,在除去振國將軍和太傅之後,朝中再無人可以反抗他,但與此同時,整個大夏就再無能人。”

“得他歡心的就能位高權重,讓他喜歡的就能飛黃騰達,大夏再也不能出治世能臣,隻是可惜了沈相國,那麼好的一個忠臣,死得太冤了。”

沈輕稚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她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腦中反複盤桓的都是太冤了這三個字。

她眨了眨眼睛,不讓熱淚洶湧而出。

沈輕稚低下頭,倉皇看著自己蒼白的指尖,她聽到自己用很平靜的嗓音問:“沈相國是何人?”

蕭成煜沒有聽出沈輕稚的異樣,他隻是歎了口氣,道:“他是大夏的兩朝元老,是鼎力國祚的定海神針,是忠心能臣,也是大夏百姓的福祉,隻可惜……隻可惜被大夏國主猜忌,含冤而死,滿門抄斬。”

“太可惜了。”蕭成煜感歎一句。

沈輕稚聽到自己又問:“如果這位沈相國在大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