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14026 字 5個月前

蕭成煜終於放下了手裡的茶杯,抬頭看向蕭成燁。

蕭成燁被他的目光這麼一看,嚇得立即白了臉色,可他在顫抖了片刻之後,卻還是努力挺直了腰背,坐在那接受來自兄長的審視。

從小到大,他什麼事情都比不過皇兄,文學武藝樣樣不行,他膽子小,人也懦弱,從來都不是個有勇氣的人。

他想不明白,母親為何非要做這些事,她不知道這是在害他,在逼他,讓他在皇兄麵前無地自容,幾乎想要就那麼死去。

父皇身體不好,常年臥病,他和弟弟們的課業,其實都是皇兄領著學的。

即便兩人隻差了三歲,但在蕭成燁心裡,蕭成煜亦兄亦父,是教導他長大的至親。

他根本不願意鬨出兄弟相殘的戲碼,亦或者說,他就從來都不想當皇帝。

皇帝是那麼的好當的嗎?皇兄這般天資絕倫,依舊需要每日夙興夜寐,勤勉刻苦,才能讓朝政正常運轉,他這樣的凡夫俗子,如何能當得了皇帝?

甚至都不是皇帝,蕭成燁覺得自己都當不了王爺,以後若是去了藩地如何治理,他都毫無頭緒,更不用說這偌大的國家了。

他從心底裡覺得恐懼,不安,也害怕。

大抵知道他不是個能成事的,故而德太妃和蔣氏做的一切都沒有過問過他,早些年他們的那些手段,蕭成燁也一無所知。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這些抄家滅族的大罪,是蕭成燁今年隱約發現的,為此,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去問母親,也不敢問皇兄。

他日夜都睡不著覺,每日活在惶恐裡,從父皇殯天之後,這種恐懼達到了頂峰。

外人看他日漸消瘦,不明所以,他隻能說自己傷心父皇離世,不敢多說半句。

自從皇兄登基之後,他就再沒回過後宮,沒有見過母親一麵,他不想見她,他甚至害怕自己見了母親會忍不住質問她,質問她為何要藏著這麼惡毒的心思,置百姓、置大楚、置皇兄於危難……置他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裡。

但他終究還是太懦弱了,他曾經幻想著母親和蔣家放棄了這大逆不道的罪行,幻想他們最終臣服在皇兄的身前,幻想他依舊能跟少時那般同皇兄兄友弟恭,和睦相處。

但這一切如今都成了泡影。

東安圍場的那一場刺殺,讓蕭成燁嚇破了膽,也讓他清晰意識到,無論是他和蔣氏都不能回頭了。

蕭成燁痛苦難當,他甚至都想要自儘在行宮中,可他到底太懦弱,懦弱的人,連自儘都是不敢的。

就算是死,他都想要依賴皇兄,想讓皇兄給他一個痛快。

蕭成燁一瞬間思緒萬千,被蕭成煜這一眼看過來的時候,他甚至已經看到了往生。

蕭成燁緩緩起身,他難得果決了一回,就那麼堅定滴跪倒在了蕭成煜麵前。

“皇兄,臣弟不想回京,”蕭成燁這一次也沒有哭,“皇兄,臣弟知道母妃想做什麼,也知道蔣氏想做什麼,臣弟未能勸阻他們謀逆犯上,是臣弟之過,臣弟願以身領罰,償還皇兄教養之恩。”

蕭成燁這一輩子從來都沒大聲說過話,他總是溫和有禮,柔靜客氣,無論是麵對皇兄,還是麵對宮人,他也從未跟人紅過臉。

他是個再柔弱不過的性子了。

但這一句話卻說得擲地有聲。

蕭成煜知道,這已經用了他全部的勇氣。

在聽到這一麼一句之後,蕭成煜心裡的憤懣逐漸平息,蕭成燁雖不成器,可他知道忠心,知道對錯,甚至會跪在他麵前,懇請一個了結。

以前蕭成煜確實恨鐵不成鋼,如今看來,不成器的弟弟反而是好弟弟。

他的懦弱和無能,給自己要到了一條生路。

蕭成煜垂眸看向蕭成燁:“你不管你的母妃了嗎?也不管你的母族?”

蕭成燁抖了一下。

但片刻之後,他卻緩緩抬頭,半垂著眼睛看著地上素雅的地毯。

“皇兄,臣弟如何管得了他們?”蕭成燁道。

“從小到大,母妃都沒有管過臣弟半分,原來在宮裡時還好些,待臣弟去了外五所,宮人們看臣弟脾氣好,總是陽奉陰違,還是皇兄搭把手,讓臣弟的日子好過些。”

蕭成燁一邊說,一邊陷入回憶裡。

“皇兄,臣弟是不聰明,但臣弟也知道旁人對臣弟的心思,臣弟對於母妃而言從來不是兒子,而是蔣氏重新複起的工具,誰會關心工具呢?”

“工具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害不害怕,沒有人會在乎,也就皇兄同三弟會關心我,甚至母後都關心過我的起居,隻有母妃,從來不管我如何。”

“我是病了,還是痛了,她從來都沒問過我,她隻會關心我課業做得如何,先生有沒有誇獎我,我是不是比皇兄更好,我能不能被父皇誇讚。”

“我若是表現得好了,就是她的好兒子,是蔣氏的好外孫,我若是表現得不好,那就是蕭氏不好,養不出來好孩子。”

蕭成燁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悲傷,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再度流了出來。

“皇兄,我不是不知孝道,不是不知母親生我養我不易,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蔣氏造反謀逆,刺王殺駕,行大不敬之罪,卻隻為了一個孝字盲目順從。”

“即便是死,我也不能跟他們站在一起,他們想讓我當皇帝,那我就提前了結這條命,讓他們無人可用。”

蕭成燁邊哭邊笑,臉上的表情幾乎都要扭曲。

“他們太自私了,我這樣的人當皇帝,百姓可怎麼辦?大楚又會走向何方?”蕭成燁哽咽道,“在我心裡,隻有皇兄能擔此大任,成就一番皇圖霸業。”

“無論是我還是三弟,我們都不行,”蕭成燁道,“我們就是給皇兄當個幫襯,都顯得不夠出色,什麼事都做不好。”

他說的是,也不全是。

蕭成煜隻安靜聽他哭訴,直到蕭成燁把心裡的悲苦都傾訴出去,蕭成煜才彎下腰,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這輕輕淺淺的一拍,卻讓蕭成燁渾身一顫,緊接著,他便一把抱住蕭成煜的腿,嚎啕大哭起來。

“皇兄,皇兄我害怕,”蕭成燁哭著喊,“皇兄我絕無謀逆之心,他們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

他哭著喊著,幾乎都要抽噎過去,蕭成煜也不哄他,隻讓年九福取了帕子來,親自給他擦臉上的淚。

“你都已經束發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還是哭哭啼啼的。”

蕭成煜又變成了少時那個溫和的兄長。

這一下,蕭成燁哭得更厲害了,他不再哭喊,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跟泉水一般撲簌而落。

蕭成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讓年九福把他攙扶起來,讓他好好坐在羅漢床上。

“擦擦臉,不許再哭了。”

蕭成燁哽咽嗯了一聲,接過帕子擦臉,待他使勁把臉都搓紅了,蕭成煜才淺淺笑出聲:“好了。”

蕭成燁停下手,他把那塊濕漉漉的帕子攥在手心裡,小心翼翼抬頭看向蕭成煜。

“皇兄,您不生我的氣嗎?”

即便他沒當皇帝的心,也從來沒這麼想過,但一想到自己的親人想要謀反,想要刺殺自己,就是他這樣的脾氣也會生氣。

而自己的皇兄,即將被親人謀反的皇帝,竟然還在跟他笑。

蕭成燁這一刻都恍惚了。

在他暈暈乎乎的腦子裡,甚至還在想:皇兄不愧是皇帝,當真是心胸寬廣,海納百川。

非常人之所不能。

難怪隻有皇兄才能繼承大統,當這個九五之尊。

蕭成煜見蕭成燁情緒穩定一些了,才開口:“所以,你來找朕,就是為了不回宮?”

蕭成燁頓了頓,這才低下頭:“是,也不是。”

“皇兄,若臣弟的存在會讓皇兄為難,那皇兄便殺了臣弟吧,”蕭成燁難得乾脆,“臣弟沒用,不能勸阻母親,不能勸服蔣家,臣弟隻能以死謝罪。”

蕭成燁苦笑:“臣弟沒本事,膽小懦弱,就連死都不敢死,隻能寄希望於皇兄動手,給臣弟一個痛快。”

“這樣,臣弟就不用一輩子擔著謀逆的罪名了,以後去見父皇,臣弟也不用背負著愧疚和痛苦。”

蕭成煜打斷了他的話。

“胡說什麼呢,你還這麼年輕,說什麼生生死死的話。”

蕭成燁微微一愣,旋即便抬起頭,用那雙哭得通紅的眼睛看向蕭成煜。

蕭成煜伸出手,在他頭上拍了一下。

“蔣氏和德太妃已經行謀逆在先,朕無論如何都不能饒恕他們的罪責,但你不一樣,你從頭到尾都一無所知。”

蕭成煜道:“你是我的弟弟,是我的親人,我不想放棄你,也不想讓你離開我。”

蕭成煜這一句話說得感人肺腑,蕭成燁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淚又被他催了出來。

蕭成燁幾乎痛哭流涕。

蕭成煜深深看著他:“若是朕動手懲治蔣氏,懲治德太妃等人,你是否會怨恨朕。”

蕭成燁很明顯地鬆了口氣,這並非因為蕭成煜放他一條生路,而是因為蕭成煜辦事果斷,從不會蓄意報複,他說要懲治,那就會給母親和蔣家一個痛快。

蕭成燁起身,恭恭敬敬跪在了蕭成煜麵前。

他給蕭成煜磕了三個頭,整個人跪趴在地上,對蕭成煜道:“陛下,臣弟無能,不堪大任,以後恐不能就藩,為陛下儘忠,臣弟願此生留在王府,當個碌碌無為的閒散王爺。”

這是在自請留京了。

無論他和蕭成煜如何情比金堅,如何信任彼此,但蕭成燁自己也明白,即便蕭成煜留了他一條命,滿朝文武,宗室皇親都會懷疑他。

能一輩子在王府裡讀書習字,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也是蕭成煜作為皇兄,能給他的唯一生路。

他很知足了。

蕭成燁起身,看著蕭成煜,他笑中帶淚,可眼睛裡卻有著新生的光。

“謝皇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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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稚這兩日著實有些累,下午便留在芙蓉園讀書,待得晚膳時分,她也沒什麼胃口,隻想著簡單用過就罷了。

然而還沒等寧嬪娘娘用飯,柳素衣便匆匆趕來,同沈輕稚笑道:“娘娘,陛下這就駕臨,還請娘娘接駕。”

沈輕稚愣了一下,然後便笑了起來:“好,有勞柳公公了。”

柳素衣麵上端著得體的笑,他這些時候跟在年九福身邊,彆的本事沒學到,這皮笑肉不笑的本事可是學了個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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