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青的工作室在二樓,除了他個人辦公的區域，還有一片特意空出來用作試鏡的地方。
屋子挺寬敞,和其它劇組試鏡的地方沒太大區彆。
擺了一張長桌,桌後是幾張凳子，桌上散落著一些A4紙張和筆。另一側靠牆則堆著一些給演員用的座椅凳子，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彆的東西。
這陣子來試鏡的人不少,桌上有的紙上還有字跡，大概是試鏡過程中寫下的隻言片語。
《嫣華傳》其實並不複雜，主要講述的就是作為蘭國公主的女主,在蘭國大敗後被送去燕國和親,為了生存和野心,周旋在燕國幾個皇子之中，最後一步步當上皇後的故事。
齊青從劇本裡給趙霓夏挑出了三段。
雖然是“突擊考”,但整個劇本的基本人設和大致內容她都已經了解,之前也看過了一部分,不算為難。
前期和後期的那兩段都是獨角戲，人物狀態有所不同，需要展現出角色在時間門跨度上的差異。
趙霓夏看了幾遍，默念背下台詞,醞釀了一會,準備就緒後就進入狀態。
安靜的屋子裡，桌後一排人都沒有出聲。
她無實物演繹完一段,脫離狀態,往旁邊走了幾步,很快又調整好，重新走回來，繼續第二段的表演。
表演中途,齊青和他的團隊都沒有打擾她，直到她兩段一同演完才說話。
“不錯。”
隻兩個字，但比起先前在客廳裡說話時的客套，齊青的表情明顯柔和了許多，看她的眼神也變成了另外一種考量。
團隊的其他人陸續問了她幾個問題，都是對於人物和內容的理解，後麵還有一些聽起來和演戲無關的問題。
來之前周漣說過，讓她彆搞那些花裡胡哨的，雖然不知道這幾位是不是都跟齊青本人一樣喜歡直來直去，趙霓夏還是根據自己想法，有什麼就說什麼。
齊青反而沒多問，等他們一個個問完，就直接招呼身旁的裴卻：“怎麼樣小裴，搭個戲？”
裴卻坐在旁邊，先前他們團隊成員說話他一直沒插嘴，這會兒被問到才“嗯”了聲，“哪一段？”
齊青把圈給趙霓夏的那段對手戲給他看。
他默讀了幾遍，很快記下，起身走到場中。
裴卻打扮得很簡單隨意，姿態鬆散又遊刃有餘。
趙霓夏忍住了往後退的動作，又看了遍劇本內容。
剛才他們在客廳定下這件事時，她沒有跟上他們的話題，後來也沒有開口。
畢竟私人情緒和工作是兩碼事，對手戲有人搭戲當然是好的，若是為了避開裴卻而拒絕，實在太過情緒化，不應該，她再怎麼樣也會分清場合。
劇本裡男主和女主的這一段對手戲不長，兩人發生摩擦，吵架。女主口不擇言說了一段質問和斷絕關係的話，轉身要走，男主把女主拽回來，女主掙紮開，再次爭執，然後離開。
很簡單也很普通的一段戲份。
台詞基本都是女主在說，隻有拽回來那裡，男主有一句話。
等他們站好後，齊青口頭給他們打了個板：“開始——”
趙霓夏從醞釀狀態中抽離，原本微垂的眼神也直直迎上裴卻。
她記詞挺快，這段雖然長，但從頭到尾情緒的銜接和轉換都很絲滑。
怒斥，失望，決絕。
一層層遞進變換。
說完這段的最後一個字，她轉身就走。
這裡裴卻要把她拽回去，她再接下一段。
本來她應該是被拽到他麵前的，正麵對著他，她再甩開他的手。
然而她一轉身，裴卻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力道和角度卻都不太對。
趙霓夏沒能轉過身來，一下就被他拽到了懷裡，背猛地撞到他的胸膛，他的手臂緊緊箍住了她的腰，另一隻手鉗製住她的下巴，從後禁錮住她，逼得她微抬起頭。
“你再說一遍？”
他附唇在她耳邊，沉著的語氣竭力壓抑著怒火，一字一頓地開口。手上動作分明鉗製著她，卻又克製著不肯用力，自己手背反倒浮起了青筋。
趙霓夏短暫怔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按照劇情掙脫開他。
她轉過身，氣恨加憤怒，臉都紅了，語氣比先前更重，扔下一番更加難聽的話，甩手走開。
走出場中幾步，趙霓夏緩和了情緒，微微吸氣，轉身的瞬間門調整好表情和狀態，返回到場中。
裴卻還是站在那，他的表情收斂了，臉上的情緒也變淡了很多，隻是仍略微有點沉。
對於他剛才的小改動，齊青不僅沒有不滿，反而當場笑著誇道：“這個張力不錯！男主原本這裡的表現確實有點太平淡了，你剛才那個調整很好，回頭我讓人把這一段改改！”
其他人對這段也很滿意。
試了三段，齊青反而來勁了，剛才他們碰撞出的拉扯張力讓他興致十足，他立刻又道：“這樣，再試一段，試一段比較溫和點的。”
導演最大，他說要試，趙霓夏自然沒有彆的意見。
裴卻也沒反對，齊青很快就從劇本裡又挑出了一段。
確實沒有之前那麼衝突，裴卻隻需要坐著，甚至都沒有台詞，但趙霓夏看完內容，頭皮不禁發麻。
這一段是女主伏在男主膝上傾訴情意的場景，比較偏前期。女主這時候對待男主感情還是三分真七分假的狀態，因為身份的差異以及在異國皇庭求生的不易，不得不爭取他的喜愛和憐惜。
演員需要有信念感。
即使再尷尬也不能逃避。
趙霓夏起先有點僵，但真的進入場中後，很快就強迫自己調整到了角色所需的狀態。
裴卻坐在端來的椅子上，他沒有台詞，隻有一個摸她頭發的動作，重點都在她身上。
趙霓夏走到他麵前，麵對他側身跪坐在地毯上，枕著自己的手臂，伏到他腿上。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比剛才從背後被他抱住時更清晰了。
她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的脈搏。
趙霓夏感覺自己好像分裂成了兩個。
一個是感受著他清冽氣息僵滯的自己，一個是成為了角色屏蔽了其它一切的自己。
她伏在他膝頭說著台詞，笑吟吟抬眸看他，滿眼嬌憨地直視他的眼睛。
甜美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都是故意的勾引。
裴卻姿態散漫地靠著椅背，保持著上位者的姿勢低睨她。聽她說著，緩慢伸出手，拈著她的長發輕輕摩挲。那雙濃沉的黑眸微垂著望向她，幽暗深沉，一瞬不移地落在她臉上。
不知道是角色還是他本人的眼神。
角色之下的那個自己快要被他的眼神逼視得戰栗了，趙霓夏保持著適中的節奏緩緩推進，心裡好像有個地方在發顫，但她麵上卻沒有半點被影響，就像真的對著自己愛著的、想要蠱惑的人，伏在他腿上演繹著渴望被愛憐的狀態。
一演完，趙霓夏連忙從裴卻膝頭起來，站起身。
“這段表現得很好，非常不錯！”桌後的齊青導演一臉滿意，語氣激動起來，“這個張力這個氛圍，都不需要再調什麼了。”
在片場直接就可以過。
他對趙霓夏的表現很認可，誇了好幾句，挑了幾處她動作和神情的細節展開說。說著說著想到裴卻不是男主，他們倆也不會真的在他劇裡搭戲，臉上不禁流露出幾分可惜的神情。
試戲結束，眾人起身下樓去繼續細聊。
趙霓夏剛才在地毯上坐了一會，雖然不臟，但齊青還是給她指了衛生間門的位置讓她去擦一擦。
她擦乾淨褲子上的那一丁點灰，洗了手，從衛生間門一出來，沒幾步就遇上裴卻。
他似乎是特意站在這等她。
趙霓夏腳步停了停，還沒想好要不要和他打招呼，他先看向她。
裴卻看了她兩秒，語氣微低地問：“那個首飾，讓你壓力這麼大嗎？”
不是之前在KTV那種帶著刺的質問，他的聲音輕了很多，有種說不上來的沉。
趙霓夏怔了下，四周靜了一瞬。
沒等她說話，齊青的助理忽然過來招呼：“哎！裴老師，小趙老師，大家下樓了，都在找你們呢！你們……”
他看了看他們倆，有點不明所以。
話題被打斷。
裴卻沒再說什麼，轉身往那邊走。
趙霓夏安撫地朝助理扯了下嘴角，斂眸也下樓。
一圈人重新在客廳坐下，就剛才試鏡的事聊了起來。
齊青對趙霓夏態度和藹了不少，問了她很多和演戲有關的話題。
坐了大概十幾分鐘。
聊得差不多，趙霓夏正準備告辭，又進來一個客人。
來人似乎也是齊青的老朋友，和在座都挺熟，廳裡頓時響起一片招呼聲。
齊青問候完順勢給他介紹在座兩個生麵孔：“這是趙霓夏，來試戲的，那是她經紀人周漣。”
其餘的就不用他多說。
趙霓夏正要問候，那人打量了她一眼，當即道：“哎，是你啊！哦對，你們都是周漣工作室的……”
她微怔，對方又道：“不記得了？你和褚衛吃飯那天我過來打招呼，那會我們碰了個麵呢。”
他跟周漣握了個手，“我跟褚衛挺熟的，你是他經紀人對不。”又語氣隨意地問她，“你和褚衛關係挺好？你倆同一個經紀人？”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趙霓夏不好多說，隻能含糊回答了句：“還行。”
後一個問題周漣代替答了：“我們工作室人少，沒辦法，暫時這樣。”
趙霓夏感受到了裴卻的視線，抬眸看過去，他和她對視了一眼就移了開，低頭倒著茶水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