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2 / 2)

治愈係馬甲精 一弋孤行 16435 字 4個月前

若是忽視那毫無起伏的胸腔,過於蒼白的臉色和濺到半邊臉頰的血液,諸伏景光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鮮血從心臟處那堵不上的大洞裡汩汩流出,形成一灘血泊。

和心臟一起被子彈打穿的手機掉落在一邊,沾上了豔紅的色彩,像極生命終點,最為璀璨絢爛時分的濃縮。

可是,身為黑衣組織的“bourbon”,而不是公安降穀零的他,隻能將血與淚儘數吞下,強忍著心臟的抽痛,冷酷地對待死去的叛徒。

切記,這個時候,你是“bourbon”。

不是降穀零。

他內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道。

降穀零不能停留,不能為身為組織叛徒的諸伏景光收屍,不能表現自己對幼馴染的任何在意情緒,隻能在嘲諷完叛徒和黑麥後,轉身離去。

「對不起,降穀,我被發現了……

zero,我隻能逃往黃泉之路了。」

hiro,不要,拜托……!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

降穀零眼睛瞪大,眼角都將裂開一般,卻無法阻止諸伏景光的模樣,如同一麵鏡子一般,被打破成一片片碎片。

他想去接住,重新拚湊起來,可是什麼也抓不到。

……hiro!!

金發褐膚的男子猛地從榻榻米上坐起,喘著粗氣。

降穀零從那難逃的噩夢中醒來了。

“哈……又做夢了啊。”

降穀零撩起已經被冷汗浸濕的劉海,那雙和哈羅有著相似之處的下垂眼,此刻閃爍著複雜的光。

隻有午夜夢回之時,降穀零才屬於他自己,不用掩飾任何情感。

降穀零的心酸酸澀澀的,似乎稍微擠壓一下,就能痛得流下淚來。

他的心、他的靈魂在哭泣,然而藍紫色的瞳孔顫抖著,眼睛也睜大了,眼角卻擠不出一滴淚來。

降穀零戴上了牢固的假麵,假裝堅強、無畏、永遠不知疼痛的假麵。

或許時間久了,就會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吧。

降穀零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唇,嘴角處的弧度帶著自嘲的意味。

他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是時候起來了。

降穀零換上一套簡潔風的黑白色運動服,喊了聲已經起床了的小家夥:“哈羅,一起鍛煉去咯。”

“汪汪!”柴犬高興地回應。

降穀零不知道的是,當他關上門後,正常人看不見的“身影”們開始嘰嘰喳喳討論起來。

如果能夠被人看見,那麼降穀零一定會發現,這些“身影”似乎是漂浮起來的,腳沒有踏實地落在地上。

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人類,而是已經死去,卻又不知為何停留在人世間的魂靈。

“又做噩夢了呢,小降穀。”變成鬼了的萩原研二,探出腦袋看了眼門外,隨後歎了口氣道。

殉職於七年前一起爆炸案的警察先生,已經到了夏天了,天氣有些熱,即便變成了幽靈,萩原研二也還是習慣性地將他那頭在警察當中,顯得略長、不正經的頭發,捋在腦後用皮筋紮成一個小揪揪。

萩原研二那雙豔麗桃花眼裡此刻滿是無奈和心疼。

但是生者與死者之間的距離不容被打破,他們無法與降穀零溝通,哪怕他們一直在他身邊,默默注視著發生的一切。

“切,都多大人了,還不懂照顧好自己。”一頭黑色卷發的鬆田陣平嗆聲道,即使身為友人的其他幾位,都能聽出他言語裡彆扭的關心之意。

“小陣平也好意思說降穀,”萩原研二一把勒住鬆田陣平的脖子,輕飄飄地掛在他身上,“你也不想想那四年你是怎麼過的。”

“謔,我也略微清楚呢,這小子。”身為老大哥的伊達航,雖然畢業後和爆破組的兩人不是分在同一個地區工作,但是鬆田陣平自萩原研二殉職之後的瘋狂,可是揚名警視廳的。

就算是相隔有一段距離的伊達航,也都略有耳聞。

想起過往那段回憶起來既酸澀,又莫名黑曆史的歲月,鬆田陣平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

四年如一日地穿著黑色喪服(黑西裝),對於鬆田陣平來說,幼馴染兼戰友的萩原研二離去後的每一天,都是他的葬禮。

每天都往萩原研二的郵箱裡發一條郵件信息,儘管那些郵件注定未讀,不會有人點開。每天夜晚輾轉反側,做著萩原研二殉職時刻的噩夢,喊著讓他“快逃”的片段。

就事後變成幽靈狀態後,和萩原研二相聚,被當事人吐槽道:“為什麼小陣平你整得跟一個未亡人一樣啊,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回應萩原研二的,是來自惱羞成怒的鬆田陣平的破顏拳。

那四年間,難以咽下這口氣的鬆田陣平,拚命地奔赴在各種炸彈拆除現場,成為難搞的一大刺頭,最後被忍無可忍、也珍惜人才的上司抓住了一個小把柄,借機調離了機動組爆炸物處理班,分派到了搜查一課重案組。

結果還是難逃殉職的魔咒,在三年前的爆炸案中死去。

但也還好,犧牲之後因禍得福,和自己的友人們重聚了。

就是重聚的時候不免有些吃驚,作為警察學院裡那一屆最為出名也是最為優秀的五名畢業生,他們竟在短短幾年內,一一殉職,隻留下了降穀零一人還在堅守。

這如果是天意,如果是命運,那也太可怕了。

正因為清楚生者承擔著麵對死者離去這一事實的苦痛,鬆田陣平他們才會如此擔心降穀零,害怕他哪天到達了頂點,一瞬崩潰。

幾人當中唯一的女性幽靈娜塔莉拍了拍小夥子們的肩膀,給予無聲的安慰。

“zero……”一直以來沒有開口說話的諸伏景光心緒複雜。

他知道自己在降穀零心中的地位,想要傳遞給zero力量,讓他不再傷心,可是他沒有辦法。

亡靈不會說話,因為生者根本聽不到啊。

一群大老爺們挨著坐在一塊,為自家友人操碎了心。

但是今天似乎發生了些與以往不太一樣的事情。

“等等,zero他好像回來了?”耳朵極為靈敏的諸伏景光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輕微腳步聲,“這個時間點鍛煉回來的話,也太早了吧。”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降穀零猛地打開門,沒能顧上後邊邁著小短腿緊追的柴犬哈羅,便急匆匆地奔跑而來。

在降穀零懷裡,抱著一個幼小,但對於警校五人組而言,極為熟悉的身影。

在場的幾個幽靈都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小男孩身上還在流血,顯然是受了傷,他沉沉地昏睡著,降穀零沒有想榻榻米會被鮮血汙染的事情,直接把他放躺在榻榻米上,翻找出醫藥箱來。

鬆田陣平他們更能看清那個孩子的長相了。

藍色的兜帽外套衫,黑色的柔順短發,眼尾上揚,顯得彆有韻味的貓眼……

如果不是那看上去尚還稚嫩,留有嬰兒肥的臉龐,以及看上去不過堪堪七八歲模樣的身體,這孩子看上去就跟諸伏景光長得一模一樣。

不,或許該說,他就是【諸伏景光】——身體縮小了的【諸伏景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群幽靈腦海裡浮現出種種猜測,有陰謀論,也有超越這個世界科技水平的幻想。

但目前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必須救下這個孩子。

“等降穀救完這個孩子再說吧,不管他是誰有意派來的,又或者是彆的可能。”伊達航叼著根牙簽,摸了摸腦袋說道。

降穀零是在和哈羅一起出去跑步時候發現的【諸伏景光】。

儘管haro隻是一隻小柴犬,不過降穀零對它的要求依舊是按一般警犬標準來的。

畢竟是公安養的狗狗欸,怎麼也不能差到哪裡去吧。

“好,下一個,腳側隨行,”降穀零牽住並放長了狗繩,“哈羅,上了哦!”

“1,2,1……”

白色小柴犬聽從命令做起動作來,緊緊跟著主人的腳步和發出的號令一步一步走著。

突然,狗繩拉緊了。

降穀零低頭一看,發現haro皺起了可愛的蠶豆眉,鼻尖一動一動地嗅著什麼。

哈羅是發現了什麼嗎?

降穀零停下了腳步,並放開了狗繩。

狗繩隻是便於他對哈羅發號施令,加上遵守規則紀律才牽上的,哈羅身為一隻訓練有素的狗狗,實際上乖巧懂事得很,哪怕放開狗繩,也不用害怕它傷到彆人。

在他把狗繩解開後,哈羅便往一個方向衝了出去,在跑遠之前,還對著自家主人叫了一聲,示意降穀零跟上去。

降穀零跟著哈羅跑了上去。

不知為何,此刻他心中總有種隱隱約約的預感——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發生了。

小柴犬把他一路從壩邊帶到一座天橋底下,然後對著一個草叢叫了起來。

顯然,哈羅的發現就藏在裡邊。

降穀零對著哈羅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同時放輕了腳步,一步步靠近那長得有半個人高的草叢。

降穀零撥開長得格外茂盛的雜草,他注意到外圍的雜草被刻意保留起來,充當“保護色”,沒有被壓倒。

然而裡頭中心處的雜草卻已經被壓折得差不多了。

降穀零還注意到,那些倒下的雜草上,有不易被發現的血跡,似乎有人有意擦拭過了,隻是可能情況過於緊急,沒有來得及完全消除。

是個有一定反偵察能力的人。

降穀零下了個定論,心裡也暗暗生了警惕。

但是,這一切在他看到草叢中躺倒在地,明顯一時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狀態,急需救援的那道熟悉身影後,都統統變成了一個念頭——

‘一定要救下他!’

那是,諸伏景光兒時的模樣。

作為彼此熟悉的幼馴染,降穀零無法忘記的模樣。

雖然心裡理智在告訴他諸多可疑之處,甚至產生了“會不會是黑衣組織已經在懷疑他的身份存在問題,所以才派出長相一樣的人來試探他”這樣的想法。

但是,靈魂深處的久彆重逢之情,卻在告訴他,不可能錯的,他就是【諸伏景光】,一個尚未死去,隻是如同那個小偵探一樣變小了的【諸伏景光】。

哪怕不是,又怎麼樣呢?

他也隻是扮演“安室透”這個老好人的時候,救下了這孩子,隻是為了維持自己的人設,逢場作戲罷了。

可是身為降穀零,他無法忍受諸伏景光在自己麵前,再次死去。

假的也好,真的也罷。

一定要救下他!

降穀零初步檢查了下【諸伏景光】身上的傷。

生命體征目前還算穩定,而且降穀零發現,原本那道打穿心臟的傷口,仿佛上帝賜予的一道神跡一樣,傷勢不知不覺地在好轉,唯一奇怪的點是,傷口有愈合的傾向,但是鮮血還是不住地流。

出於安全性和保密性的打算,降穀零決定將人帶回家裡治療,在家裡處理傷口止血,讓風見秘密調來醫生給這孩子輸血。

雖然腦子裡安排得井井有條,相當冷靜,可是當他打完電話通知風見裕也,抱起這幼小的身軀後,還是不知不覺加快了步伐,恨不得快些到家裡。

再快些,再快些……

好似這樣,就能挽回當初的悲劇一般。

“諸伏,這孩子真的不是你兒子嗎?長得可真像啊。”

“萩原,我連女朋友都沒有,不可能有孩子啦!”

“噢噢,這孩子醒了!”

……好吵。

當矢澤遙鬥意識回歸【諸伏景光】這具馬甲後,睜開眼看到的便是自己躺在一座公寓的榻榻米上,身旁圍著一圈狗狗祟祟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