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宮。
佟皇貴妃帶領著宮妃們在殿前的小廣場上停了一停,先按著品級列成兩條長隊,隨後等到蘇麻喇推門而出請宮妃覲見,佟皇貴妃抬步領隊帶著宮妃們嫋嫋婷婷步入寧壽宮正殿。
佟皇貴妃大病初愈卻依然步態穩穩。
坐在殿內上首的太皇太後細細打量一圈,眼眸裡還是閃過一絲滿意。佟皇貴妃頭頂東珠發冠,身著明黃色吉服,嘴唇上點了一抹朱紅,眉梢眼角皆是金箔和珍珠粉點綴的妝點,雍容華貴的氣度蓋過了所有宮妃的風華。
這才是皇貴妃應該有的儀態!
太皇太後過去總覺得皇貴妃總是嬌柔造作,說是滿族兒女倒有七八分像江南漢女,這一回卻是對她頗為另眼相看。
落在第五位的德妃心裡就不那麼是滋味了。
她還隱隱盼著佟皇貴妃能出醜,可現在彆說是出醜,甚至一行人請安過後,太皇太後和顏悅色的讓皇貴妃坐到下首接受宮妃們的請安。
太皇太後以往可從未對佟皇貴妃另眼相待過!
彆說德妃心中酸楚,就連佟皇貴妃也是受寵若驚——回過神來她倒是自嘲一笑。過往把皇上放在心尖尖處,她一手把持朝務,妝容打扮上更是處處順著皇上的心思,偏於柔弱纖細一些,不得太皇太後喜歡也是理所當然。
如今她沒了宮事,又不把康熙放在心上,這裝束妝容倒是得了太皇太後的喜歡,也算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不同於佟皇貴妃的好心情,德妃心中可是酸楚得很。恰逢腹中孩子狠踢兩腳,讓她麵色煞白之餘眉宇間露出點輕愁,忍不住低呼出聲。
大殿內安靜得連落針的聲響都可以聽見,更何況是德妃的呼聲。
她的聲音再輕也是引起不少人的矚目。
瞧瞧德妃再看看佟皇貴妃,倒是頗讓人懷疑誰才是那個重病的人——太皇太後更是不滿的蹙眉,好好的新春佳節德妃這是打算給哀家臉色看。
目光下滑到德妃的肚子上。
太皇太後才勉為其難的咽下心中的不愉,心中難免琢磨起德妃的肚子。恰好胤祺入學,皇太後膝下空虛,要不等德妃這一胎產下,就抱到寧壽宮來撫養吧?
德妃還不知道太皇太後的心思。
她麵色蒼白搖搖欲墜,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彆說開口安慰一句就連眼神都沒給一個,讓德妃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怨憤不滿。
這一切都被站在身側的宜妃納入眼中。
她唯獨微微歎了口氣:德妃還真是鑽了牛角尖。若是此刻巴巴的和四阿哥談上兩句,或是送點衣服點心,一來能拉攏四阿哥,二來也能讓皇上、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知道她的慈母心。
偏偏德妃拉不下臉麵,非要等四阿哥上門。硬生生把四阿哥逼得和佟皇貴妃越發親近不提,還讓皇上、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對她多了分不滿。
宜妃暗暗搖頭。
這件事誰是對的?誰是錯的?如今也是說不清了,隻能說在其中最可憐的,也就是在生母和養母之中搖擺不定的四阿哥。
宮妃們行禮落座。
至於常在、答應和庶妃們她們在殿外磕了個頭,被賞了個紅包以後默默離去,緊接著入殿慶賀的是諸位王公福晉、宗室女眷以及朝臣命婦。
全部流程結束,那已然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太皇太後再起身帶著宮妃女眷們一同來到大殿,升平署準備的戲班子即刻開唱。
明明是喜慶又常見的《大鬨天宮》。
不過裡麵添加了不少雜耍武技,或是撐杆躍起淩空三四個跟鬥的,又或是和疊羅漢般連踩數人飛上空的,讓在場女眷們看得是目不轉睛,驚呼聲連綿不絕。
宜妃起先沒還精神,到最後也顧不上閒聊,一門心思全部投注於前的戲劇上,享受著難得的休憩生活。
就連寧壽宮外的嘈雜聲也未引起宜妃的注意。
直到惠妃一臉古怪的撞了撞宜妃:“宜妹妹!來的這人怎麼像是你翊坤宮的人?!”
“……啊?”宜妃微微一愣。
她茫然不解的回頭去看,隻見陌生的乾清宮宮人後還有個很是眼熟的人在——這分明就是胤禟的奶嬤嬤陳氏。
宜妃:……
她瞬間心生不詳的預感。胤禟這小子難道去太和殿都能惹出事情來?那地方哪裡是胤禟可以惹是生非的地方?
宜妃眼前一黑。
她捂住心口在內心開始求神告佛。
寧壽宮的戲曲聲驟然一停。
滿宮的宮妃、福晉和命婦們的目光齊刷刷的轉向台下這兩名宮人。
為首的小太監磕了頭:“奴才趙德壽給太皇太後請安。”
太皇太後頷首:“皇上派你來做什麼?”
小太監趙德壽抬起頭:“回稟太皇太後——是九阿哥在太和殿喝醉酒了,如今正在乾清宮裡休息。可是奴才們實在沒辦法製住九阿哥,皇上讓奴才們請宜主子到乾清宮……呢!”
宜妃:……
和著大鬨太和殿後又開始大鬨乾清宮?偏偏台子上的戲班子唱的正是大鬨天宮。
那調子在宜妃的腦海裡起起伏伏,讓她一張臉就和調色盤一般忽青忽白的。
宜妃:……(艸皿艸)
竟然是被本宮說中了嗎???胤禟——你TM的到底在做什麼???
風中淩亂的宜妃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倒是太皇太後不可置信的揚眉發問:“九阿哥不過四歲罷了,怎麼可能喝醉酒?是誰敢給他灌酒?”
“……這,這奴才。”
趙德壽支支吾吾:“奴才也隻是聽說,好像是……好像是……恭親王爺。”
恭親王福晉納喇氏冷著一張臉。
她和恭親王常寧的感情極差,太皇太後也是清楚得很,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斜了這納喇氏一眼——再感情差,出了這等事你不也應該出來說一句?
恭親王福晉納喇氏在太皇太後的注視下硬邦邦的開口:“宜妃娘娘,恭親王爺素來隨心所欲,百無禁忌,得罪九阿哥還請您多多原諒。”
不說話還好。
一說話徹底冷場了。
太皇太後揉了揉額頭。
她懶得搭理恭親王福晉,轉頭囑咐著宜妃:“你趕緊去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胤禟年幼要是喝酒引出毛病可就麻煩了!”
宜妃應了聲。
她站起身匆匆離去,心裡頭是焦慮得很。
乾清宮裡。
梁九功心中苦得很。他目光呆滯直直地盯著在屋子裡亂竄的九阿哥,提心吊膽的吩咐著宮人們:“那裡——那裡要放墊子!九阿哥——您小心摔著!!!魏珠!還不趕緊把那邊的花瓶拿走!哎呦!那是送來的賀禮小心點!!!”
末了他還要轉頭對著在原地轉圈圈哼歌的胤禟:“九阿哥?您跳到現在也累了吧?咱們坐下來歇息歇息?”
“……哪裡來的妖精,居然膽敢攔路。”胤禟叉著腰直視梁九功,嗷嗷叫著朝著梁九功衝來。
他張大嘴嗷的一口就咬上梁九功的手。
梁九功一邊哎呦哎呦叫,一邊眼神徹底死了。
下一回誰敢給九阿哥喝酒。
那就是和他梁九功有仇!!!
宜妃走進屋眉心就那麼一跳。
梁九功看到宜妃那是雙眼發光,擦著眼角哭訴著:“宜主子~!您可總算來了——!”
宜妃:……
虧得梁公公這般的脾氣都要哭了,再瞧瞧周遭宮人們臉上的絕望,宜妃深深的沉默了。
她目光轉向胤禟。
胤禟放開了梁九功,此刻的他在屋子裡一蹦一蹦的,嘴裡還在哼唧著:“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群鴨~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宜妃:……
我看你就想變成那隻鴨!
怒火在宜妃的身後熊熊燃燒,她宛如夜叉附體一步一步的朝著胤禟走去。立在後麵的梁九功等人是屏氣凝神,對宜妃的身姿充滿了敬佩之情。
宜妃站在胤禟的身前。
她笑容輕輕淺淺的,說話更是溫溫柔柔的,就是不知道為何聽見的宮人們齊齊打了個冷戰:“胤禟。”
胤禟看著宜妃。
倒是沒有攻擊**,隻是呆呼呼的歪歪頭,哼唧一聲:“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