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出,朝堂上先是一片嘩然隨即又偃旗息鼓。還彆說除去太子能替皇上南巡，祭拜明陵和孔子外還有誰有這個資格？
再加上納蘭明珠一派的朝臣早在一年中被清理一空，朝臣們竊竊私語之後竟是無人反對,這一幕場景倒是讓胤礽頗為手足無措。
講真。
前麵他是做足了呆在京城，沒得南巡還得監國的思想準備,現在來個一百八十度大旋轉直接要被丟出京城了……
這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的體驗讓胤礽有些不知所措。他僵立在原地許久才醒過神來，眉宇間帶著一絲忐忑不安，當下上前一步便道：“兒臣誠惶誠恐……”
康熙手微抬。
他不怒而威的雙眸俯視著胤礽,讓胤礽驟然停住了話語。若是剛才下令時康熙還有一絲猶豫不決，可瞧著胤礽這般束手束腳的反應，康熙反而覺得自己這一個主意非常好！
堂堂大清太子如此畏畏縮縮，如何擔得起這一國的責任？康熙用平穩沉著的聲調緩緩地和他說道：“身為太子，不是你代朕巡視還能是誰？這些年你跟隨在朕身邊學習，也是應該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了。”
將這一段話說出口以後康熙也是鬆了口氣。
諸多不舍、諸多擔憂……以及諸多的煩惱交織在一起，可是就如同老鷹將雛鷹推下山崖,自己難不成一輩子都盯著胤礽？
胤礽臉色緋紅，張了張嘴。
還未等他說出話來，先快他一步的康熙慈愛的開口：“去吧！”好好把你的風姿展現在全天下官員和百姓的麵前！
後麵的話語不用康熙說出來，胤礽便一目了然。他心頭震動,臉上紅暈直紅到耳朵後麵去，胤礽深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朗聲應道：“兒臣遵旨！”
康熙笑著頷首。
太子代皇上南巡這一個天大的消息瞬間傳遍了前朝後宮,寧壽宮裡的太皇太後自然是喜不勝喜。
儲位穩固對江山有益。
皇上讓太子殿下代他出巡，又何嘗不是將自己對太子的榮寵告之天下？
比起太皇太後的歡喜,宮妃們顯得興趣缺缺。尤其是原本已經定下可以一同前往的惠妃和榮妃，前者一想到大阿哥胤禔要去戰場就心驚肉跳不已，哪裡有心思想南巡……而後者原來帶著點小心思在皇上這一番操作下重重放下。
等等！這也是個好機會。
太子不在京中,大阿哥又要趕赴前線，此刻讓三阿哥胤祉幫襯皇上做事，等到成婚之後撈一個郡王親王……乃至鐵帽子王也是件好事啊！
榮妃想到這裡登時間眼前一亮。
她翹首以盼等著回鐘粹宮，然後要把三阿哥胤祉喊來好好念叨念叨。
三阿哥胤祉揉了揉鼻子。
他重重打了個噴嚏，隨便擦了擦就帶著一幫兄弟將剛下朝的胤礽團團圍住。原本他們人人都有份，現在南巡這樣天大的好事就歸屬太子二哥一個人！
羨慕，嫉妒，恨！
這一雙雙小眼睛裡都冒著火，阿哥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嘮叨個沒完沒了。
要是胤禟的話怕是要撲上來讓他許下一百個條件才行吧？看著這群有賊心沒賊膽的弟弟們，胤礽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下一秒也反應過來：“……九弟呢？”
平常最為鬨騰的胤禟這個時候沒出現，沒來湊熱鬨就挺奇怪的了。聞聲阿哥們紛紛東張西望起來，十阿哥胤俄是最奇怪的一個：“剛才從阿哥所出來，九哥還和弟弟我在一起呢！”
這一轉頭直接跑沒影了？
反而是四阿哥胤禛慢條斯理的回答：“本阿哥見著九弟往乾清宮去了。”
“……乾清宮？”一群阿哥齊刷刷驚呼一聲。緊接著五阿哥胤祺一躍而起，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哎！！九弟不會想去找汗阿瑪吧？”
“……不會吧？九弟想耍詐？”
“可惡！要這樣我剛才也先去汗阿瑪那！”三阿哥胤祉捶胸頓足，一副悔恨不已的表現。
“三哥去有什麼用？汗阿瑪能答應嗎？”四阿哥胤禛鄙夷的看著他。
“切——不去試試看怎麼知道？”三阿哥胤祉不服氣的懟了一句，隻是說完話以後他自己也憋屈了。
阿哥們都心知肚明。
彆看他們嘴上說得痛快無比，但是真要他們去汗阿瑪跟前說……？那阿哥們是萬萬沒有這個膽量。到現在也隻能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痛快的同時，也在心中暗暗唾罵著膽敢偷溜的胤禟：好一個叛徒！
坐在轎子上的胤禟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緊接著將手上的暖壺抱得更緊了。身後的小太監徐升忙使著人回阿哥所再尋一件鬥篷來，一邊擔憂的小聲詢問：“主子可是凍著了？要不要咱們先回阿哥所一趟加件袍子？”
“還成，趕緊走吧！”
胤禟滿心滿眼都是南巡的事情，現在哪裡來的心思回阿哥所？他略搖搖頭之後，反倒開始催促起抬轎的宮人。
徐升應了聲。
在他的催促下抬轎太監們加快了步伐，一直到乾清宮門口才停下。轎子尚未挺穩，早已等候多時的梁九功就匆匆迎上前——掀簾的胤禟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
還未等胤禟說話，梁九功就麻利的請安：“九阿哥，皇上正等著您呢！”
“……唉？汗阿瑪知道本阿哥要來？”
“是的，九阿哥。剛下朝皇上就讓奴才在外麵守著呢！”梁九功臉上帶笑，恭恭敬敬的回答著。
知子莫若父。
打從下旨之後康熙就知道胤禟這小子定然會來尋他，索性回到東暖閣後就使著梁九功在外麵守著。
苦得隻有梁九功一個。
胤禟眨眨眼細細觀察著梁九功，隻見他凍得臉色發白，手背紅彤彤的猶如兩個大蘿卜，顯然在外頭待了不是一時半會。
這幾天冷得瘮人。
這乾清宮的大門口又偏生是個風口，一陣陣卷入刺骨寒意，彆說是梁九功站在這裡好一會凍得夠嗆，就是胤禟落轎這幾分鐘的功夫也是凍得通體發寒。
胤禟抿了抿嘴。
他順手將自己手上的暖壺塞在梁九功手上，又叮囑徐升給看門的侍衛們塞了幾個小福袋的銀子：“梁公公，本阿哥自個兒進去就是了。您帶著小太監們去茶水間坐一會吧！”
侍衛和太監的待遇可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身為禦前侍衛，皆是出身八旗好人家的公子哥，當值一天站三到四個時辰不說衣服更是精心製作厚實保暖。而後者當值太監一天起碼得站六個時辰不說，太監穿著的棉布料子又薄，過一個冬天長幾十個近百個凍瘡甚至手指腳趾爛得發炎的都有。
聽聞九阿哥的一番話，小太監們略略騷動，眉宇間都流露出一絲期待。至於侍衛們也樂得給九阿哥和梁九功麵子，連連笑著點頭：“有奴才們在這裡看著，梁公公你們儘管去吧。”
“……這是奴才該做的事情。”
梁九功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雖然比起往日堆滿臉龐的笑容看著寡淡無比，但是胤禟卻覺得這笑容裡多了一分真心實意。
梁九功將九阿哥遞給自己的暖壺往懷裡揣了揣。他樂嗬嗬地帶著一幫小太監，一直將九阿哥送進東暖閣內才揣著一張笑臉走入茶水間裡歇息。
幾名小太監七手八腳的迎上前。
瞧著梁九功懷裡揣著的暖壺，小太監王進忠趕緊雙手奉上另一個：“梁爺爺，這個是咱們剛剛換個熱水的，熱乎得很。”
梁九功擺擺手：“得了得了，你們自己用就是了，本公公就用這個便是。”
一群小太監麵麵相覷。
看門太監之一忙小聲說了句這暖壺的來曆——這下子王進忠等人非但不疑惑了，反而生起了一絲欣羨。
這當太監的冷言冷語聽多了，獻媚殷勤打賞也見怪不怪了，反倒是這般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來得讓他們熱乎不少。
尚且不知道茶水間裡的情況，胤禟一踏入東暖閣一股熱氣撲麵而來。他直走到禦案之前，一拍袖子利落行禮道：“兒子給皇阿瑪請安！”
這爽快利落勁，平常可是沒有的。
康熙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沒說話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的打算。這些日子西北戰場的折子是一天多過一天，胤禟也沒敢湊在這個時候說話，反倒是躡手躡腳的走到禦案邊，乖乖頂替了魏珠的工作，認認真真幫康熙研磨墨汁。
這一站足足是小半個時辰。
等到最為緊急的奏折都批閱完成，康熙才意猶未儘的停下。他擺了擺手示意胤禟不用再磨，又將狼毫擱在筆架上，故作不在意的發問：“朕的小九來找朕是做什麼？”
“汗阿瑪，您都讓梁公公在外頭等兒臣了，又何必這個時候裝作不知道？”胤禟嘟著嘴，不滿地抱怨兩句。緊接著他坦坦蕩蕩，直接了當的說出自己的來意：“汗阿瑪，兒臣也要跟著太子二哥去南巡！”
明知故問卻沒有想到沒想到胤禟能這麼直接的康熙一陣沉默。還未等他說話，胤禟就急急忙忙的開口：“汗阿瑪，您放心。兒臣保證這一回出去絕對不會搗亂的——兒臣可是有正經事要做的！”
“你原本不說朕還放心點。”
康熙沒好氣的將桌上的奏折都推到一邊，斜睨著胤禟吐槽：“可是你這麼一說自己不搗亂汗阿瑪這心裡怎麼越發發慌了呢？”
胤禟：……
這話就不大中聽了。他雙手環住康熙的胳膊用力晃了兩下，又指著自己的臉頰嘟嚷著：“汗阿瑪，您看看兒臣像是這樣的人嗎？”
康熙聞聲上下打量了胤禟一番。
粉嫩圓潤的小臉上，一雙眼睛黑溜溜的，小鼻子小嘴無一不是長在最合適的地方——他伸手掐了把胤禟的圓臉蛋，慢悠悠的點頭回答：“像！特彆像！朕看著你的臉蛋越發擔心，咱們家的小九萬一亂跑被人拐子拐走可怎麼辦？朕看你還是呆在宮裡最合適！”
康熙說完話，似乎還挺滿意的點了點頭。
胤禟：……
他氣了個仰倒。
胤禟一臉嚴肅：“汗阿瑪，兒臣可是在和您說正經事！若是兒臣不去，二哥去了福建橡膠樹園也不知道做什麼啊！您是不是忘記了？那些個橡膠樹可是已經在這裡待了好些個月了。”
“……哦哦。”康熙嚴肅地思索了一陣。
他搖了搖頭，一臉沉穩地道：“朕忘了。”
胤禟：……
他滿臉懷疑的盯著汗阿瑪，總覺得康熙是在忽悠自己。
康熙輕笑了一聲。
他當然沒忘記，而且還記得清清楚楚。康熙一臉寵溺的揉揉胤禟的小腦袋，笑眯眯的說道：“朕看要不然讓他們把橡膠樹汁送到京城來如何？胤禟這樣不就可以研究了嘛！”
胤禟：……
他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用上一哭二鬨三打滾的招數……可是那樣估計自家的屁股又要再次不保。
胤禟梗著脖子勇敢的反駁：“這哪能一樣，幾棵樹的分量哪裡夠哦！而且光幾棵橡膠樹有什麼用？兒臣還要去檢查研究，大批量的種植才行！”
康熙樂嗬嗬的看著和倔牛一樣的胤禟沒說話，胤禟卻已是等不及了，他連連跳腳又可憐巴巴的瞅著康熙：“汗阿瑪您行不行？到底願不願意讓兒臣去南巡？”
“……朕還得想一想。”康熙沒同意也沒有拒絕。他的指尖在桌麵輕輕敲擊著，橡膠樹園自然是讓胤禟去一趟來得好，可是南巡一路上的事情可不少，胤礽能看住胤禟嗎？
想到這裡康熙威嚴的瞪著胤禟：“你到時候不會偷偷摸摸跑出去吧？”
見著康熙有鬆口的跡象，胤禟趕緊昂首挺胸豎起手：“兒臣可以對天發誓。”
“得了得了！”
康熙二話不說先上手把胤禟的手給拉下來——這小子敢問天借膽胡說八道，他還怕真來一道雷把這小子給劈沒了。
“那汗阿瑪您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