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睜眼, 易沉瀾已然察覺出了不對。
他身邊有人。
易沉瀾慢慢的向身旁看去——能讓自己不知覺的情況下躺在他身邊的人,武功必定極高甚至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讓,並且來者不善。
他一邊看去一邊毫不猶豫冷漠而迅速的出手, 探向那人的脖頸,卻在即將碰到她時頓住了。
蒙蒙亮的天色裡, 她的麵容竟頗為熟悉。
舒晚?
她不是已經死了麼?
就這樣一愣神的功夫, 身邊的姑娘在睡夢中嘟囔了一聲,伸手撲騰了一下, 剛好抓過易沉瀾離她不過寸許的大手,很自然的墊在自己的臉頰下,蹭了蹭, 又睡過去了。
易沉瀾怔了一息——他的手心貼著那人柔然的肌膚, 他還從未與哪個人這般親密過。
他倏地把手抽出來。
這麼大動作,一下就把舒晚弄醒了。
舒晚睜開眼睛, 眼眸中還帶著困倦的迷蒙, 天色沒有大亮, 易沉瀾的麵容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她也沒有細看,抬起手胡亂的摸了摸的易沉瀾的頭發:
“阿瀾師兄,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說著說著,舒晚又把眼睛閉上了。
易沉瀾冷漠而陰鷙的看著她,手掌暗暗蓄力, 慢慢向舒晚的丹田上移。他想不通舒晚怎麼還能活著, 也不明白舒晚想要乾什麼, 不過他懶得知道這些, 是人是鬼, 他再殺一次就是。
“……阿瀾師兄, 再睡一會兒,天還早呢,我在呢……我在呢……”忽然舒晚呢喃出聲,輕車熟路的哄著易沉瀾,迷迷糊糊的揪著被角給他掖好,接著很自然的往他懷裡鑽。
那全然的信賴和親近,像小貓一樣乖巧的蜷縮過來,卻叫易沉瀾猛地後撤,坐起身來晦暗不明的看著她。
他撤了內力,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他竟然沒有下得去手。
也許是察覺到身邊的人沒有絲毫敵意和殺氣,也許是厭惡她的碰觸,想離她遠遠的,也許是因為她太過柔軟的親昵……易沉瀾沒有深想,隻冷冷的看著舒晚。
這次舒晚徹底醒了,她也跟著坐起身來,一臉茫然的問道:“阿瀾師兄,你怎麼了?”
“出去。”易沉瀾不著痕跡的壓抑著心中翻滾的殺氣,目光落在舒晚身上,瞳仁卻立刻輕輕一顫。他彆開臉,不去看舒晚微微蓬亂的頭發,雪膚紅唇,以及蹭的有些淩亂的衣領,露出漂亮纖弱的鎖骨,上麵還有難掩嫵色的紅痕。
舒晚有點茫然,明明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呀?易沉瀾從來不會有這麼大火氣的。莫非是剛才做了一個不好的夢,還沒有清醒過來?舒晚這樣想著,慢慢蹭過去勾易沉瀾的手指。
她的語氣軟軟的,聲音溫柔又無辜:“阿瀾哥哥,你是做什麼夢了?快醒醒了,是我呀,是晚晚。”
易沉瀾將手縮回,終於認真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姑娘。他本就是極聰慧的人,此刻拿正眼一瞧她,立刻便知這人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舒晚”。
那個死在他手上的舒晚,雖然長得十分出挑,但心思惡毒,活生生把一張美麗的臉扭曲的醜陋惡心,讓人看著她並不覺得美,反而覺得厭惡。
可眼前的姑娘卻不一樣,雖然模樣長得和“舒晚”並無差彆,但那雙眼睛清亮純澈,澄淨得仿佛一麵鏡子,看過來時隻有雪與月能與之比肩。她的笑容清甜乖巧,仰頭望著他時,隻叫他看得心中一顫。
這隻是“舒晚”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個人罷了。
易沉瀾垂著眼眸想著,再說,她武功低微,沒有任何防備與緊張,仿佛他是一個她十分信賴的人。
可是怎麼會呢?哪有人會信任他?依賴他?疑點重重,易沉瀾細細思索著,不知道她究竟是誰,又是怎麼混進來的,怎麼會躺在自己身邊,目的是什麼?他自己都沒發覺,他在深思這些事時,殺氣竟已經褪去了不少。
舒晚這邊卻還迷茫著,易沉瀾看樣子像是醒了——他的眼神明明很清醒。可是,他看著她時卻不帶任何溫柔繾綣,反而平靜又冷漠,根本不像他。
阿瀾師兄從來沒有這樣,不帶一絲感情的打量她,就像在端詳一件物品。
舒晚有點委屈,睡意也全然沒了,彎腰下去撈鞋穿:“我去給你拿藥吧,你把藥喝了。”
她披上外衣,還有點傷心的回頭看了易沉瀾一眼,使了一個大勁兒,拿出最大的報複,說出的話卻依然顯得的甜:“今天不給你拿糖了,你就苦著喝吧。”
那嬌小的身影離去了,易沉瀾卻還怔在當地,他深邃的目光隨著舒晚的背影,一點一點顯出了探究的神色。
隨即,易沉瀾慢慢地環視四周,打量著這裡。
這裡是雪夜山,卻不是他的雪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