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半信半疑的看著他,那水蒙蒙的大眼睛似乎會說話一般,易沉瀾看得心尖發軟,聲音也不自覺的溫柔下來:“累不到我,晚晚,你放心,我不帶紙筆進去,好不好?”
藏書閣的書包羅萬象,其中不乏誌怪異事,他既然有幸有此番經曆,那他必然要研究透徹,絕不白白的讓著來之不易的溫暖生生溜走。
他要留下來。
他可以不曾擁有,但不能終將失去。
……
舒晚給易沉瀾做好了鮮花餅去藏書閣找他,易沉瀾還是那樣一如既往的嗜甜,將她做的鮮花餅吃了個乾淨,還意猶未儘的樣子。
一般他不經意的露出這樣孩子氣的時候,舒晚總是格外心軟,她走過去揉了揉一易沉瀾的頭發,柔聲說:“阿瀾師兄,這東西好研究嗎?我幫你一起看?”
易沉瀾隨手將書放在一邊,看著舒晚微笑道,“不用,沒什麼難的,晚晚,你忙了這麼久了,坐下歇會兒吧。”
“我不想歇著,我不累,”舒晚到道,“我想練功。”
易沉瀾對上那雙亮亮的眼睛,自然敗下陣來,“好,那我陪你去。”
這書中記錄的都是些怪力亂神的解決之法,他還要慢慢的甄彆研究,一時片刻也得不出結果,不如先滿足了舒晚,等夜間她睡熟了的時候,自己再來細細思索。
易沉瀾站起身來,那一瞬間他忽然一陣眩暈,不由伸手扶住桌角,搖晃了一下。
“阿瀾師兄,你怎麼了?”舒晚立刻上來抱著易沉瀾的胳膊,想要扶他再次坐下。
易沉瀾被她這樣的嗬護勁兒弄得哭笑不得,實在忍不住摸了一下舒晚的小腦袋,“沒事,我哪有那麼脆弱。”
他嘴上說著沒事,心中卻隱隱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間的眩暈,讓他覺得,自己也許就是剛才在書中看到的那樣“魂魄不穩”……莫非是他要回來了?
“算了,我們彆練功了,你昨天一天精神都不太好,晚上也沒有睡好,阿瀾師兄,我們去解個晌午覺吧。”
……
舒晚趴在易沉瀾懷裡,沒一會兒便睡著了。他的氣息是令她最安心的所在。在他身邊,她幾乎從未有失眠的時候。
易沉瀾可以忍住自己不去主動抱舒晚,可是舒晚自己蜷縮過來的時候,他真的沒有辦法狠下心將她推開。
易沉瀾的手搭在舒晚柔軟的腰際,正凝神細細回想著剛才看過的書本中的內容,卻忽然頭腦一痛,眼前似乎極快的閃過了一道白光。
接著,他發現他的手竟然不受控製的離開了舒晚的身體,整個人也往後退了幾寸,徹底的遠離了舒晚。
他的頭腦中竟閃現出了一個他熟悉至極的、自己的聲音:“回你該回的地方。”
這聲音低沉冷冽,毫不留情。
易沉瀾暗暗冷笑,默默回他:“你還是回來了。”
“這是我的家,我的晚晚。”那道聲音似乎已經不耐煩了,易沉瀾能感受到自己隱隱有了一種自己正被剝離這個身體的感覺。
“等一下!”他一生桀驁,從未如此狼狽過,可是麵對明顯比他強大的“自己”,他隻能急聲道,“等一下,讓我再看她一眼。”
他已經失了身體的控製權,連一個簡單的側頭都沒法做到。
那道聲音沒再說話,卻也沒有轉過頭來看向舒晚。
這感覺太熟悉了——如此狠心,就連對自己都不曾有過半分憐憫。
易沉瀾沒再開口,他隻得靜靜的感受著自己身體旁邊那道溫暖的氣息,雖然他沒法看一看,抱一抱她,但是最後這一點溫柔,還是沒有人可以剝奪的。
“你覺得江揚能殺了你嗎?”那道聲音忽然又說話了,卻問了一個非常突兀的問題。
聽到這個名字,易沉瀾的聲音隱隱含了戾氣,“怎麼可能。”
“那就是了。我們此前互換了身體,我觀察過你那個世界此刻所處的時間,很快,江揚就會帶著一眾武林人士攻上雪夜山。到時,你就任由著他一劍刺進你的心口。”
那道聲音低聲說道,“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曾經能夠放任江揚殺了我,也許是……我曾經有過與你一樣的經曆。如果你願意賭一把,就聽我的。”
“你會死,但是等你再睜開眼,你就可以見到晚晚了。”
……
沒過一會兒,易沉瀾的身體再次動了起來,他一把將沉睡的舒晚抱在懷裡,將臉深深的埋在她馨香的發間,忍不住細小的顫抖著。
他嚇瘋了,真的快嚇瘋了。
沒有人知道,當他睜開眼睛,竟發現自己躺在雪夜山冰冷的石室中,入目一片漆黑,身畔更是冰涼,那樣近乎滅頂的恐懼,他現在想想還覺得膽戰心驚。
那麼陌生而熟悉的房間與山殿,鼻尖嗅到的空氣都是沉鬱冰冷的,黑沉沉的雪夜山仿佛在告訴他,他所經曆的一切都隻是他的一個美夢。
雪夜山裡沒有清香的竹林,沒有燦爛的杏花,每一個人都對他敬而遠之,最重要的是——
沒有他的晚晚了。
沒有他心愛的寶貝了。
他跌跌撞撞的跑去了南山坡,那是他最後的救贖和希望,他希望看見那個讓他每一次想起都忍不住微笑的花海,他希望現在所經曆的一切隻是噩夢,或是一個充滿惡作劇的玩笑。
上天隻是在捉弄他,並不是真的要殘忍的將一切溫暖都收回。
可是沒有,真的沒有。
冰涼貧瘠的南山坡還是如同久遠的記憶中一樣,光禿禿黑漆漆,沒有白色的花瓣,也沒有明豔的小黃花。夜風吹過,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
易沉瀾再也經受不住,他毫不猶豫的從南山坡上一躍而下。
……
“阿瀾師兄,你怎麼了?突然抱的這麼緊。”舒晚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但還是緊緊的回抱著易沉瀾,將臉埋在他胸口。
聽著她的聲音,感受著她柔軟的身軀,易沉瀾心中瘋狂的恐懼終於停歇下來。
“晚晚……”他的聲音似乎有無限委屈,“我做了一個噩夢。”
舒晚睜開眼睛,湊上來親了親他的唇角,“夢都是反的,做噩夢的話,說明有好事要發生了。”
易沉瀾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心中終於一點點滋生了繾綣,他順著她說道,“比如呢?”
“唔……比如……我們的寶寶可能快要來了吧。”
——全文終。
2020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