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 戚淙終於結束第一天的練習, 和趙振勳一起離開了錄音棚。
上車後, 趙振勳跟戚淙說了下這一個星期的詳細安排。雖然理論上他們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來錄歌,但在除掉來回飛的時間,和需要預留出的去劇組學習古代禮儀的時間後,戚淙真正用來錄歌的時間其實不足四天。
戚淙疑惑:“那為什麼明天上午不用去錄音室?是有彆的安排嗎?”
“嗯。”趙振勳蓋上行程表, “明天上午你隨我去一趟醫院, 做心理評估。”
戚淙立刻明白了趙振勳的用意。
要摘掉病人標簽,僅僅隻給出一份普通的體檢報告是遠遠不夠的,大眾現在最關注的, 應該是他如今的心理健康。
他交握雙手,手指互扣,點頭:“我明白了。”
“今晚早點睡。”
“嗯。”戚淙應聲,然後垂眼看自己的雙手。
心理評估……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通過評估,因為有太多問題還沒找到確切的答案, 比如三年前到底是高熱中的哪個環節誘發了他的失憶, 比如今年他突然恢複記憶的原因,比如那些他遺忘了的、可能會被想起、也可能永遠不會想起的, 關於江兆言的三年記憶,比如他過去三年在失憶後的性情大變……他身上埋著無數炸彈,不弄清楚它們, 他和他身邊的人將一輩子都活在擔憂裡。
他看向車窗上自己的倒影。
幸好沒有一時衝動答應顧潯,現在的他不止在客觀能力上無法給顧潯一段安穩的感情,心理上也是。他居然差點忘了他身上還有著這樣一個問題。
他收回視線, 拿出手機點開微信。顧潯果然又發了很多消息過來,他一條條看過去,嘴角微微勾起,又慢慢落下。
他出了會神,然後鎖掉手機,將它緊緊握在手裡,側頭看向趙振勳,想問問趙振勳能不能給他安排一場心理治療,嘴張開,想起父母和家裡如今的情況,又默默閉嘴。
不是現在。要去撬那一個個炸彈,必須得等他把父母安頓好,給父母做足了心理準備之後。不能衝動和任性。
他收回視線,重新點開顧潯的微信,手指挪上去,打字。
戚淙:我明天要去做心理評估。
顧潯秒回:我可以飛過去陪你。
戚淙一愣,然後笑了。他打字拒絕,囑咐顧潯好好工作,顧潯發了好幾張委屈歎氣的表情包過來,他心裡發軟,找圓圓討了個摸頭的表情包,給顧潯發了過去。
顧潯立刻安靜了。
戚淙繼續打字: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結果。
顧潯正在輸入了好一會,然後一句話發了過來: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消息。
戚淙捧著手機,對檢查突然不再那麼擔憂抗拒。
一定會有好消息的,隻要是病,就能治,等一切安穩了,他就去把那些隱患全部解決掉,然後好好和顧潯在一起,補償顧潯一直以來的等待。
至於現在……他看向微信,又找圓圓要了個比心的表情包,遲疑兩秒,給顧潯發了個過去。
顧潯又開始正在輸入,但消息好久都沒發過來。
戚淙腦補一下顧潯此時可能的表情,心裡越發柔軟,靜靜等待顧潯輸入完畢。
至於現在,就先這樣吧。他和顧潯都暫緩腳步,站在一個可進可退的位置,互相注視。
……
第二天早上趙振勳很早就趕到了尚郡時代,並給戚淙帶來了足足兩大箱衣服。
“這些是我讓圓圓老師幫你挑的,從今天開始,所有你從海城帶來的衣服,不許再穿。”趙振勳邊說邊取出一套衣服放到床尾,“今天穿這套。”
上次做造型時,趙振勳曾在造型師那給戚淙打包了幾套衣服,戚淙這段時間都是舊衣服混著那幾套衣服換著穿。今天戚淙身上穿的,剛好就是一套從海城帶來的白t配休閒褲。
很顯然,趙振勳很嫌棄這些舊衣服,並想讓戚淙徹底和過去的形象告彆。
戚淙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又看看床上那套設計簡約大方的套裝,乖乖照做。
換完衣服後兩人出發前往醫院。
為了節約時間和保證**,趙振勳幫戚淙預約的是一家私人醫院。私人醫院位於北市某個出了名的富人區內,規模不俗,帶一個麵積廣大的彆墅療養區,環境十分不錯。
戚淙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人,他很清楚這種規格的私人醫院收費有多貴。他很意外,也覺得十分過意不去。隻是做一次心理評估而已,曼聚完全沒必要為他安排這麼好的地方。
似是看出了戚淙內心所想,趙振勳突然說道:“這裡的專家是北市所有私人醫院裡最好的,出的結果也很詳細,還可以私人訂製方案,你好好檢查,彆有顧慮,彆保留,公司需要知道你全麵的心理狀態。”
戚淙收斂思緒,點頭。
評估足足做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期間戚淙還被安排著做了一些檢查。所有檢查結束後,戚淙又等了一個小時才終於拿到了他的心理評估結果。趙振勳配戚淙一起進了醫生辦公室聽結果。
結果有很多頁,包含了十幾個項目和分支,確實像趙振勳說的那樣十分詳細。戚淙翻著報告裡的內容,聽著醫生的講解,一直懸著的心緩緩落下。
沒有任何精神類疾病。
他除了心理狀態有些焦慮和壓力過大外,精神方麵沒有任何問題。醫生結合他過往的病例和檢查結果,以及他現在的狀況,認為他奇怪的失憶和失憶期間的性情大變,更多的是生理原因造成的。
奇怪的失憶是高熱帶來的後遺症,性情大變則更像是一種失憶後的人體自保應激反應,兩者都有跡可循,並不是他隱隱擔心的精神分裂。
他是健康的。
“那這種自保反應,假設在過往記憶一直無法恢複的前提下,如果好好安撫引導的話,會消失嗎?病人能回歸病前的狀態嗎?”
戚淙回神,看向旁邊問話的趙振勳。
醫生斟酌回道:“一般在病人熟悉身邊的人事物、且確定四周環境是安全的之後,這種自保反應會逐漸減弱,減弱速度根據病人自身的適應能力和親人的照顧周全程度有所不同。至於能不能回到病前的狀態,這個要具體病例具體分析。”
“那如果在病人產生自保反應期間,有一個完全不熟悉病人的人從旁惡意誘導病人思維、對病人施加壓力、隔離病人和親人的接觸,這種自保反應會惡化嗎?如果惡化,最終會形成什麼結果?”
戚淙一愣,然後忍不住坐直身。
趙振勳問這個是想……
醫生被問得皺眉,回道:“這樣做很危險,失憶且處於自保應激狀態的病人心理保護屏障很脆弱,一不小心就會引發很嚴重的心理問題。”
“那如果這個惡意誘導的人,是病人失憶後唯一信任的對象,情況會如何?”
果然,趙振勳正試圖通過醫生的嘴,給趙振勳當初的行為定性。
戚淙看向醫生。
醫生看過戚淙的病例,知道趙振勳在說什麼。他看看戚淙,又看看趙振勳,深深皺眉,回道:“趙先生,你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說完點了點桌麵上的一份舊病例。
趙振勳看過去,發現那是戚淙煤氣中毒被救時的病例,懂了,點了點頭:“謝謝您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