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七分,一個全勞力一天掙十個工分,也就這個價。
被一家人臉上的驚訝愉悅到了,秧寶瞬間得意的不行:“要是再賣兩趟,我和小哥還能掙更多!”
“有這麼多學生吃雪糕嗎?”
顏東錚算了下:“隔個兩三天賣這麼一回,應該沒問題。”
“這隻是學生,”顏懿洋咽下嘴裡的麻花道,“旱季,山上砍壩很辛苦的,要是騎著自行車上山賣,掙的會更多。”
於曉麗雙眼一亮:“顏知青,你家的自行車偶爾能借我用用嗎?一周兩三回就成。”
“沒錢用了嗎?”沐卉道,“要不要我給你拿點?”
“不、不用。”她是不想再要沐卉的學費了。
她現在天天跟著沐卉一家吃,數學、政治、文史有什麼不會不懂的,懿洋、顏知青二話不說,立馬給她上課,再拿學費,她都成什麼人了。
可話這會兒說出來就有些不合適:“我覺得挺好玩的,天天坐在屋裡學習,容易疲卷,不如換換腦子,出去跑跑。”
顏東錚是什麼人啊,手一拋就把自行車鑰匙丟給她了:“每天下午借你。”
下午人比較困乏,這時出去逛逛,不影響學習。
“謝謝。”於曉麗聲音微啞。
“姐姐吃糖。”秧寶塞了個水果糖給她,人往她身上一靠,咬著麻花道,“薄荷茶好喝,除了賣雪糕不能賣這個嗎?”
於曉麗看向顏懿洋,一段時間的相處,顏懿洋在她心裡的可靠度,比沐卉還要高上幾分。
“可以,放點紅糖,讓茶稍稍有點甜味,一壺五分,一杯一分。”
於曉麗雙眼一亮,一臉諂媚地蹲到坐在小馬紮上吃麻花的蘇子瑜麵前:“子瑜,幫姐姐打兩個木桶怎麼樣?”
“行啊。”
於曉麗激動地一把抱住他,“嗯嘛”在他臉上親了口:“謝謝你子瑜!”
蘇子瑜:“……”
沉默地將她推開,拿袖子擦了擦臉,蘇子瑜才抗議道:“再有下次,不理你了。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害羞。”
“哈哈……”秧寶扒著臉,笑他,“子瑜哥哥害羞了,臉紅紅。”
“秧寶!”蘇子瑜咬牙。
“哈哈……”秧寶邊笑邊虛虛地捂著自己的嘴,“我、我不笑你了,哈哈……”
鎮醫院
陸銘收回給蘇團長號脈的手,提筆開藥,嘴裡叮囑道:“回去後,按時喝藥,飲食清淡。”
其實前幾天蘇團長就可以出院了,隻是陸銘怕他回到部隊不消停,急於參加訓練,就壓著讓他多住了幾天。
蘇團長等他說完:“部隊的電話號碼您記著,有事給我打電話,我不在,這不是有依瑤的嗎。”
“我一個老頭子,能有什麼事……”
“湘湘呢。”蘇團長打斷他道,“這裡離邊境百十裡,我們不管做得多好,治安還是不如大城市。”
“行行,我記住了。”陳銘把藥單遞給來接他們的警衛員小李,讓他去抓藥,“你們回去前,去農場看子瑜嗎?”
“去。”雲依瑤直接道,“順便問問秧寶、竟革、懿洋要不要跟我們去部隊玩幾天。”
陸銘拉開抽屜取出包奶糖給雲依瑤:“把這個幫我交給秧寶他們。”
雲依瑤點點頭:“住院這段時間,老蘇同事忙沒來,家屬你看一個個拎著大包小包的,弄了幾大箱,光憑我跟老蘇吃是吃不完了,我給您和湘湘留些,剩下那一大箱我們等會兒拿去農場。”
“彆,我那收的點心還有呢……”
“您那點東西不都讓湘湘發給考試好的學生了嗎。行了,你再這樣見外,我下次都不好意思帶老蘇過來找您複診。”
“收下吧。”蘇團長跟著勸道,“回部隊,我要待在軍部,子瑜在農場,家裡就她一個,真吃不完。”
“那也不用這麼多,一半、一半,剩下的給懿洋他們兄妹,三個孩子底子都有些弱,兒時沒養好,得好好補補。”
蘇團長跟雲依瑤立馬擔心道:“要不要緊?”
雲依瑤接著又若有所思道:“我說呢,懿洋就比子瑜小了半歲,咋比他低了那麼多,快有一個頭了。竟革也是,看著活力四射的,一抱那個輕啊,隔著衣服我都能摸到一根根肋骨。”
這個嘛,大部分孩子其實差不多,物資匱乏的年代,一月不見兩片肉,吃不了幾口細糧,哪有幾個胖的,差不多都有些營養不良。隻是三人跟孩子們熟悉了,就見不得他們有半點不好。
“不礙事,慢慢調養,吃飽吃好,過個兩三年差不多就養過來了。至於懿洋的個子嘛,”陸銘沉思道,“他發育上是有點晚,東錚、沐卉都不低,過了十七八歲,個子該蹭蹭往上竄了。”
夫妻倆鬆了口氣,隻要不是大問題就行,缺營養咱就補。
陸湘在上課,兩人就沒去打擾,反正回頭還要來複診呢,又不是見不到。
從醫院出來,經過鎮口的供銷社,雲依瑤看一群人圍在肉攤前,好像在爭搶什麼,叫了句“停車”,拎著小包下去。
走近了一問才知道,附近山寨生產隊裡的水牛吃甘蔗渣,把自己撐死了。
雲依瑤掏出所有的肉票,擠進去搶了兩斤,又高價買了個牛頭、四個牛蹄,她聽秧寶說,上回媽媽煮的馬頭、馬蹄、馬尾好好吃。
可惜,牛尾沒搶到,被個婦人買去了。
小李忙下車,去鎮外砍了片芭蕉葉,墊在後備箱裡給她放這些。
他們到時,沐卉跟於曉麗正在廊下的土灶上一個熬豬油,一個擀麵條,秧寶和老二眼巴巴地等在一旁,想吃油渣,還想吃豬油拌麵。
昨天連隊開表彰大會殺了一頭豬,今天又殺了一頭。
方才顏懿洋騎車帶弟妹去給司務長送麻花,司務長讓他帶回一塊全肥的肉,足有三斤。
沐卉讓顏懿洋又跑了趟食堂,拿上肉票和錢,把這三斤的付了,再買兩斤五花,晚上包餃子。
肉票之所以這麼富餘,派出所獎勵了兩斤、營部兩斤、連部一斤。
車子進院,後麵跟了一幫孩子,吉普呢,近幾年很少見了,上回見還是俞景現他爸回來開了輛。
雲依瑤開門下車,掃眼雞窩旁鋸木頭的兒子,張手朝灶前雙手托腮的秧寶叫道:“秧寶,想雲姨了沒?”
“雲姨,”秧寶一下跳起來,歡快地朝她跑道,“你來了,蘇伯伯呢。”
蘇團長從另一邊下車:“這呢。”
“蘇伯伯。”叫了一聲,秧寶一頭撲進雲依瑤懷裡,攬住她的脖子,貼臉。
雲依瑤樂得一把將她抱起,左親一口,右親一口。
秧寶很配合地偏著臉蛋,然後回親她,左一下,右一下。
蘇團長看得眼熱,衝沐卉、於曉麗點點頭,繞過車頭,張開雙手道:“秧寶讓伯伯抱抱。”
秧寶毫不見外,身子一轉,張手投進了他懷裡,還自動地調整了他的抱姿。
雲依瑤氣得輕拍了下她的小屁股。
蘇團長伸手虛虛護在秧寶身後,瞪她,很不滿:“你這人咋這樣?”
雲依瑤也不是真打,回瞪他一眼,扶著車門從後座上拿了包水果糖給秧寶,指指門口的孩子:“讓你蘇伯伯帶你給小朋友把糖分分。”
顏東錚放下報紙從屋裡出來,接過小李手裡的紙箱,問道:“蘇同誌今天出院?”
雲依瑤“嗯”了聲,跟他介紹道:“這是小李,老蘇的警衛。小李,這是顏知青,那是秧寶的媽媽沐知青,那位灶台上忙活的是於知青。”
幾人互相打了聲招呼,沐卉將擀好的麵條放在竹篦上,舀了麵再和,加了三人,先前擀的那點麵條就不夠吃了。
雲依瑤打開後備箱,拎起牛頭過來道:“沐卉,看看我帶了什麼?還有四個蹄子,兩斤牛肉,我們晚點回去,你鹵吧,我要帶回去點。”
“哪買的?”沐卉喜歡的不行,彆看牛頭不咋哩,鹵好了滿嘴香。
“要不說我們運氣好呢,”雲依瑤笑道,“出鎮時,正好遇到供銷社旁邊的肉攤在賣牛肉。”
“咋死的?”
買肉就怕碰到病牛。
“吃甘蔗渣吃多了,撐死的。”
那沒問題。
沐卉飛速將麵和好,拿竹笠蓋上,洗洗手,抓著牛角拎起來看了看,收拾的不是太乾淨。
抽根灶下燒得正旺的柴撩一撩,毛就沒有了,拿刀再把撩黑的地方一刮,剜去牛角,斧頭從中砍開,清水一洗,放進大鍋裡焯水,鹵煮,調料還是從司務長那兒拿來的。
洗洗手,沐卉開始擀麵條。
於曉麗幾年知青下來,也是做飯的一把好手。
熬好豬油,放入花椒稍一放涼盛入陶罐,油渣給秧寶他們盛出半碗,有吃甜有吃鹹,那就分開,一半撕鹽、孜然、辣椒麵,一半撒上白糖。
剩下的切碎跟菌子、竹筍丁,再把雲依瑤拿來的牛肉切上半斤,用司務長做的黃豆醬大火一炒,做了半盆臊子,這是怕雲依瑤他們吃不慣豬油拌麵。
其實,大家都挺喜歡,大塊的豬油用熱水劃開,放入鹽巴、醬油、蔥花一拌,再放點燙過的嫩嫩的炮仗花嫩芽,那個香啊!
不過臊子麵大家也喜歡——肉多,味兒也不錯。
最主要的還是沐卉手勁大,擀出來的麵條勁道,吃了還想吃。
秧寶一種口味吃了一小碗,挺著小圓肚直歎氣,嫌自己肚子小!
老二也嫌自己肚子小,吃完了還眼巴巴地看著盆裡的臊子和另一個盆裡過涼水的麵條。
眾人大笑,安慰兩人等會兒還有肉吃呢。
用完飯,蘇團長跟顏東錚在屋裡說話。
兩口子打拐受表彰的事,他聽妻子說了,也讓小李去鎮派所查了,有這功績,說實話,兩口子要回城,知青辦是可以直接批準的。
“我看你發表在《兒童畫報》和全國《畫報》的畫了,你這會兒說回城,憑這兩份報紙的份量,工作很好安排,文化局、少年宮、報社、雜誌社,都不用我找人幫你,你隻要有這個意向,知青辦就能幫你走完流程,這時候正是人心浮動的時候,你和沐知青這個典型一立,不知為他們省了多少事。再說,你們夫妻的榮譽又何償不是他們的政績。”
“你要不想去文·化·部門,也可以走基層。”
“不急,”顏東錚將煙遞給他,“我和沐卉還年輕,該學習的時候,走進校園好好沉寂幾年,把基礎打紮實了,日後做什麼不是事半功倍。”
見他心有成算,蘇團長就把這個話題打住,轉而問起了沐卉繪畫學的怎麼樣了?
顏東錚從放畫的陶缸裡取了幾副給他看,每個時期的都有。
進步很大,一步一個腳印,走的很穩。
雖不是太出彩,努努力,下周考試未嘗不能通過。
“過不了也沒關係,高考既已恢複,明年肯定還會舉辦,再考就是。”顏東錚想得很開。
蘇團長放下畫,拍拍他的肩:“這麼想就對了!”
“家裡老爺子傳來消息,明年可能要開辦少年班。你讓懿洋和子瑜做一下準備。”
“懿洋,”顏東錚眉微擰,“那孩子戀家,不一定願意去。”
蘇團長很是詫異,不過他沒說什麼,而是站起來走到門邊,靜靜地看向樹下抱著秧寶指點兒子什麼開槽的顏懿洋。
“懿洋心智方麵比我家子瑜還要成熟,去了京市,他會慢慢明白,怎麼選擇才能守護他想守護的。”
顏東錚笑:“守護什麼的,有我和沐卉呢,還用不著他。孩子嘛,還是調皮搗蛋,玩心重些好。”
蘇團長點點他:“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要讓你遇到這麼一個魔王,你就該頭疼了。”
顏東錚對此,哈哈一笑。
屋外,雲依瑤正在極力勸秧寶、懿洋、竟革跟他們去部隊住幾天。
“雲姨,”顏懿洋瞅眼一手鑿子一手錘子努力開槽的蘇子瑜,笑道,“上午,子瑜還跟我說想把蘇伯伯收藏的54·式·手·槍找來拆開看看零件結構圖,試著打造一個。”
蘇子瑜挑眉看他一眼,沒吭聲,算是默認。
雲依瑤:“……”
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雲依瑤才稍稍平複一下心情,轉身蹲在兒子身旁,柔聲笑道:“子瑜呀,你安心在這兒住著吧,缺什麼跟媽媽說一聲,我給你送來。”
“鋼琴。”昨天看電影,秧寶見電影裡女特務收養的女兒彈琴,曾一臉羨慕地說,好好聽哦。
反正家裡的鋼琴媽媽也不怎麼彈,不如抬來給秧寶學習用。
顏懿洋抬腿給了他一腳:“彆瞎提要求,真搬來的放哪?”
蘇子瑜抱著正在開槽的木頭往旁邊移了移,離他遠點,然後慢慢道:“客廳。”
“我媽、曉麗姐正是複習的關健時候,吵著她們了,當心我媽揍你哦。”
蘇子瑜想了想:“那算了。”從住進來的第一天,沐姨就沒把他當客人,該訓訓,該說說,不耐煩了就動手。
下手挺重的!
不過也就因為這樣,他才越住越自在,跟誰說話都不用客氣或是小心翼翼,有話直說,每個人都能商量著來。跟顏叔、沐姨也是一樣,不管你的意見是大是小或是無理取鬨,他們都能聽取並耐心說出可行的因素,不行的原因。
大火燒開,小慢燉,兩個小時,牛頭肉和牛蹄好了。
剛出鍋,切片蘸點蒜汁就很好吃。
另一半沒動,放到搪瓷盆裡晾涼,等會兒用芭蕉葉一包裝進竹簍,給他們放後備箱。
剩下的這一半,沐卉片出三大盤,砍了兩隻蹄子給大家蘸蒜吃,另切了三碗,隔壁一碗,另兩碗讓顏懿洋帶著蘇子瑜去送,一個是司務長,另一個自然是連長。
宋嫂子一看兩人過來,臉上就溢滿了笑,不是說這肉多主貴,而是心意。
自家男人這個連長一當十幾年,幫的人不少,可時時記在心裡的真沒幾家。
也不是說,顏家經常送東西她就說一聲好,而是那種尊敬,那種親近,讓人心裡熱呼呼的。
中午,老韓拎著根麻花回來,高興的呀,跟他那年升職有得一比,絮絮叨叨地跟她說,秧寶、竟革自己賣冰棍掙錢買的,總共十根,專門給他送來一根。
孩子們心裡記著他這個伯伯呢。
說著,眼圈都紅了。
宋嫂子拉著顏懿洋、蘇子瑜不讓走,要給他們去自家開墾的菜地裡摘西瓜。
十個,裝了兩竹筐,綁在自行車兩邊。
顏懿洋、蘇子瑜扶著車走回來的,不敢騎,太重了。
家裡留一半,剩下的給雲依瑤他們裝後備箱。
吃完肉,切了一個,沙瓤的。
拿著牙西瓜,秧寶偷偷跑到菜地邊,看她和媽媽早先埋的西瓜籽。
小小的苗,好瘦。
秧寶托腮想了想應該缺肥。
目送吉普車走遠,眾人四下一看,咦,秧寶呢,方才還跟雲依瑤難舍難分哩,不會是跑哪哭去了吧。
趕緊找!
結果,人家蹲在菜地邊用個竹筐擋著自己拉粑粑呢,要跟西瓜苗上肥。
顏東錚狠狠搓了把臉,看沐卉。
沐卉白眼一翻:“看我乾嘛,又不是我教的。”
“我懷疑秧寶遺傳了你的智商。”
“這不是廢話嗎,我是她媽,你是他爸,遺傳肯定是各占一半。”
行了,雞跟鴨講話,吵不起來。顏懿洋伸了下懶腰,拉了蘇子瑜、老二回房上課。
於曉麗快步跟上,她的數學作業還沒做完呢。
兩口子對視一眼,一個幫秧寶拿手紙,一個去上課。
走前,顏東錚還不忘丟給閨女一個問題:“秧寶,你知道為什麼農民伯伯要把粑粑泅一段時間再往田裡撒嗎?”
“為什麼呀爸爸?”
“因為直接上農家肥,苗苗幼一點很容易被燒死。”
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