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1 / 2)

顏明霞氣得抓起掃帚一頓猛錘,將兒子打了出去:“滾!吳誌軍,我告訴你,彆說你小舅的錢,就是我手裡的那點,你也彆想掂記,養你這麼大,給你娶妻,人家父母給孩子做的,我顏明霞一樣不少,甚至因為你,你外公外婆……”

顏明霞哽咽難言。

丈夫吳大山扯她的衣袖,讓她小聲點,門對門、屋挨屋,左右鄰居都聽著呢。

“媽!”吳誌軍跳著腳將母親丟出來的兩隻皮鞋套上,撿起地上的軍大衣抖了抖,往身上一披,不滿道,“外公外婆的事你彆往我身上賴啊,我這小肩膀可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再說,這話傳出去,你讓我日後還咋混!工作還要不要了?”

“滾——”

吳誌軍悻悻地摸了下鼻子,轉身就走,走到樓梯口,想起一事,又回頭道:“那還要我接東錚嗎?請一天假,我這月的獎金可就沒啦。媽,你補我15塊錢吧?”

顏明霞指著他,氣得渾身直哆嗦。

吳大山忙衝兒子揮揮手:“行了、快回家去吧,彆惹你媽了。”

吳誌軍聳聳肩,穿著大了一號的皮鞋,拖啦拖啦下樓走了。

顏明霞被丈夫扶回屋,門一關,拿毛巾捂著臉哭得泣不成聲。

“你也是,跟他一個孩子計較什麼?”

這話說的真讓人氣不打一處來:“吳大山,他是孩子嗎,他比東錚大一個月,今年29歲,結婚十年,早已成家立業,就這,你還管他叫孩子,還說他不懂事?”

“不管多大,在我們當父母的眼裡,他可不就是個孩子。”

“嗬!”顏明霞冷笑一聲,放下毛巾,就著臉盆裡的涼水洗把臉,依著書桌道,“明知辭職了,他準備跟東錚、沐卉去京市,幫他們帶帶孩子。爸媽走時說了,那套房留給東錚,等他回來,我跟他說說,就當咱租了,看市價,人家付多少房租,咱們給多少。”

吳大山悉悉索索摸出根煙點燃,半晌沒吭聲,顯然不願意,既不願意讓兒子還房,也不願意掏錢付房租。

可這事跟妻子談不攏,關鍵在小舅子那。

遂翌日一早,他就找上門了。

顏明知剛起床,開門見是他,詫異了瞬:“姐夫。”

吳大山“嗯”了聲,進屋打量眼,擺件少了,座鐘、鋼琴、酒櫃、酒具、茶葉、茶具,還有陽台上的藤椅、小方幾、幾盆花草都沒了,屋子倒是一下子變寬敞了。

“坐,”顏明知招呼道,“吃早餐了嗎?”

“吃過請假來的。”

顏明知更詫異了:“有事?”

吳大山不自在地咳了聲,坐在主位的沙發上,努力挺了挺腰板,道:“當年爸媽在你家滿打滿算也就住了半年,後麵一年多在我家,二老身體不好,都是我和你姐在伺候……爸媽走前,不是說他們的那套房讓誌軍住著嗎,我想這麼多年了,是不是也該過……”

顏明知多聰明啊,不等他把話說話,差不多就猜到了他的來意,頓時臉冷、心更冷,他就是那種人,你對我好一分,我還十你分。但是,你要是開口討要,那不好意思,本來打算給的,我不但不會給,還會全部收回。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看似懦弱、老實的男人,目帶審視:“當時的情況,我要給爸媽租房、請護工,是你和大姐說,老人年紀大了,住到彆的地方、交給他人照顧不放心。二老搬進你們家,十平方的房子,上麵住著你和大姐,下麵住老倆口,隨你們吃,我一月付50塊錢,奶粉、麥乳精、點心、罐頭、米麵肉,我周周往你家提,這些老人吃進嘴裡多少,你知我知。”

吳大山一時窘迫得手足無措,先時的理直氣壯一下子全沒了,搓著手,佝僂著肩背,像蹲在城市角落的叫花子,可憐又可恨。

“這、這不是誌國家幾個孩子小嘛,小孩子哪有不嘴饞的。”

一家子誰沒跟著吃,父母在呢,他們願意給,他無話可說。

可吳大山要把這事推在幾個孩子身上,顏明知就不能忍,臉一沉,怒了:“那會兒懿洋剛出生,沐卉要上工、要帶他,奶水足嗎,他不需要奶粉、麥乳精?”

“滾!房子的事免談,那是我買的,房主是我,跟爸媽沒關係,日後也彆拿二老來說事。”父母一輩子沒進過工廠,前麵大半輩子在蘇家當傭人,後半輩子靠他養,哪來的房子,他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還有臉找來!

“你、你……”

顏明知身形高大,看著清瘦儒雅,手勁不小,拎著他的衣服,跟拎小雞似的,扯著人開門就是猛然一推。

吳大山踉蹌了下,才扶著對麵的牆站穩。望著緊閉的房門,想上前又不敢,他這個小舅子彆看在家被蘇秀蘭壓製了半輩子,在外,要是沒點手腕,那十年他能護住蘇秀蘭,安排好三個子女。

顏東錚看著過得最苦,可他遭一點罪沒。

那小子性子叛逆、跳脫,還有些憤世嫉俗,且受不得一點委屈,擱在城裡,不出事才怪!

顏明知想法設法將他送去邊疆建設兵團,月月寄錢過去,讓他接受勞動改造,又不至於對生活喪失信心。

雲珊嬌奢,他就想辦法將她跟手握大量金錢的蘇秀蘭隔開,把人安排在京市,找人護著。

正浩性子獨,且在很小的時候就表現出了自私自利的一麵,他就托人,將人安排在街道處,當了名為人民服務的辦事員。

吳大山在琢磨顏明知和蘇秀蘭生的這三個孩子時,顏明知看著手裡的相片,亦是止不住地傷感、惋惜——老大、老二……終是走偏了。

罷了,該儘的義務他儘了,該做的他也都做了,既然他們選擇跟著蘇秀蘭,與他這個父親斷絕關係,那就這樣吧,他也該放手了。

唉,東錚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學習不好,能考上個中專就不錯。實在不行,先回來,他想辦法給補補課,明年再考。

顏東錚這會兒剛跟司務長借了輛牛車,帶著沐卉和四個孩子出了農場往鎮上來。

要走了,不得跟陸銘、陳醫生、玉波他們告個彆。

另外就是看看鎮上的副食品店有沒有肉賣,部隊獎勵的五斤肉票是當地票。

去的早,搶了三斤後腿肉,兩斤五花,還有一條當地才有的魚。

拎著兩斤五花,兩包點心,先去玉波家,一家三口都不在,鄰居說玉波阿奶過壽,一家人回村寨給老人賀壽去了,最快也要明天回來,那就見不到了。

天熱,肉沒留,放了四包點心在鄰居家,托人家幫忙轉交,車子掉頭去醫院。

李雪風抱著秧寶有點不舍,這一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相見。

秧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李叔叔,你可以給我寫信啊。”

“好,叔叔給你寫信,給你寄咱雲省的特產。秧寶喜歡吃什麼?”

那可多了,秧寶掰著手指跟他一一數道:“香蕉、橘子、蘋果、芭蕉、菠蘿、牛肚子果、酸缸子……”

“橘子、蘋果是北方的特產。”懿洋在旁提醒道。

“哦,”秧寶好奇道,“那京市有賣嗎?”

蘇子瑜:“有,副食品店偶爾有賣。”

“那李叔叔,你給我寄咱們雲省有的水果、花兒,我給你寄北方有的水果、點心,怎麼樣?”

“好。”

“拉勾。”

一大一小勾了勾小手,秧寶咧著小嘴直樂,有筆友啦!

陳醫生給竟革號了號脈,脈博強勁,比一般的孩子血氣都要足。

打發了孩子們到一邊玩,陳醫生問顏東錚:“手頭的錢夠花嗎?我和雪風手頭各有筆積蓄,要不先借你點?”

“夠用。你和雪風是何打算,培訓完,還留在這兒嗎?”

“我的根是紮在這兒了,雪風我想讓陸老收他為徒,一年後,若是可以,就讓他隨陸老回滬市。”

“他天分如何?”昨天去部隊跟蘇團長聊得深了,聽他說,陸老早前收過幾位徒弟,運動中也因為這些徒弟,很是吃了番苦頭,若不是早年醫治了位大人物,關鍵時刻,人家伸了把手,這會兒還能不能活著都難說。

心有創傷,再讓他收徒,隻怕難了。

“雪風在診脈、正骨、針灸上十分有靈性,幾乎是一點就透,藥材、藥性上天賦也不錯。”

“那就讓他再勤快,踏實一點。”李雪風年齡不大,身上有幾分玩性。

陳醫生頷首。

陸銘、陸湘清點完藥材回來,知道顏東錚一家明天要走,微微有幾分意外:“這麼快?”

“嗯,”顏東錚拿了條好煙給他,“我姑打電話,說我爸得了心臟病。”

“嚴不嚴重?”陸銘關切道,“在哪家醫院檢查的,主治醫生是誰?”

“沒問。”

“你啊!”陸銘就虛虛地點了點他,“你爸多大了?”

“57歲。”

“還年輕著呢。”陸銘說著提筆寫了個名字和兩串電話號碼,“陸澤,我大兒子,人民醫院急診科的主任,你回去後,帶你爸爸去他那兒一趟,讓他幫你介紹位心血管內科的醫生看看。上麵這一組電話是我家的,下麵這一組是我兒子辦公室的。”

顏東錚接過,道了聲謝。

陸銘擺擺手,讓李雪風把秧寶抱到近前,他給號號脈,看看體內還有沒有餘毒殘留。

餘毒沒有了,就是小家夥這兩天貪涼,冰磚、雪糕吃多了,脾胃有點虛寒:“回去熬點薑湯給她喝,孩子小,可彆讓她吃這麼多涼的。”

沐卉忙點了點頭。

知道一家人要走,陸湘回了趟宿舍,給沐卉拿了件毛衣,她自己織的:“路上冷,買現成的肯定不合身,你拿著路上穿。”

黑色的套頭高領毛衣,用羊毛線織的,又厚又暖,沐卉在身上比劃了下,大小正合身,笑道:“你不會是看我們要走,專門買了毛線給我織的吧?”

“可不是,我托人買了七斤毛線,正準備給你織完,給秧寶、竟革、懿洋織呢,誰知道你們走的這麼急。要是等通知書下來,懿洋的會差點,秧寶和竟革的肯定能織好。”

“繼續,”線都買好了,沐卉也就不跟她客氣,左右自己不會織,“回頭我們安頓好,我把地址寄給你,你織好給我們寄來。”

陸湘笑:“你倒是不客氣。”

沐卉斜眼瞥她:“跟你需要客氣嗎?”

這話說得,陸湘瞬間就覺得跟這一家人更近了一步,對沐卉也生出了幾分親近:“行行,給你們織。過年了,彆忘了給我寄禮物啊,我要稻香村的點心。”

“好吃嗎?”

陸湘點頭:“他們賣的最出名的是京八件,一盒裝了八樣糕點,口味各不相同,有棗泥、青梅……”

幾人要上課,又說了會兒話,沐卉把三斤後腿肉給陸湘,另拎了兩包點心給李雪風、陳醫生,一家人便告辭出來了。

鎮上今天是趕街日,顏東錚駕著牛車慢慢走,沐卉抱著秧寶,領著懿洋、子瑜、竟革買帶回滬市的特產。

香蕉、芭蕉、菠蘿、芒果、柚子、蜜菠蘿、雞蛋果、香木瓜等都是能放的水果。

沐卉光是水果就買了四筐,另買了些當地村民曬的果乾半筐和進山采的野蜂蜜十瓶,還用三十張工業卷換了五斤牛乾巴。

回來的路上,顏東錚趕著牛車拐了個彎,帶著一家人去附近的緬寺遊玩拍照。

緬寺坐落在一處平頂丘巒上,牛車停在山下,有專門的人照看。

幾人拾級而上,兩旁是蒼翠的樹木、碧綠的苔蘚,數十級之後,是一片丘頂平台,菩提樹古老虯龍,大榕樹枝繁葉茂,貝葉棕、檳榔和糖棕高高聳立,依蘭香、緬桂、雞蛋樹、文殊蘭、黃薑花間雜期間,一座飛簷翹角、造型彆致的寺院建築坐落在平台中央。

後麵是幾座白玉色筍塔,寺院的右側建有一排長條形的矮腳木樓,稱為奘房,是僧眾起居生活的地方。

進殿要脫鞋,麵對佛像需赤足跪坐。

秧寶聽不懂經文,赤著小腳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輕輕地走了兩個來回,就穿鞋出來,站在樹下、花前,讓懿洋幫她拍照。

顏東錚為孩子們和沐卉一人請了一串佛珠。

加持了佛香的珠串,戴在手腕上,心都跟著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