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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三,頒金節。
在沒穿越前,李薇從來沒聽過這個節日。穿過來後才發現每年的這個時候,滿人都會盛大慶祝頒金節。這是皇太極改‘女真’為‘滿洲’,稱帝建國的偉大日子。
放現代叫國慶,七天假啊!
所以這天淩晨三點,李薇就起床了。四爺怕她起不來,昨晚上特意歇在這裡。十月時天說熱不熱,說冷也有點冷了,特彆是夜裡。
李薇從被窩裡爬出來就打了個寒戰,玉瓶拿大棉袍裹住她,跟玉盞一起扶她起來穿衣。四爺起來後就去了西側間,把正屋讓給她。大嬤嬤早就帶著人把側福晉的冠服都準備好了,等她洗漱完,就侍候她把這裡外數層的吉服一層層套身上,再端坐下戴上頭冠。
頭冠像個大帽子,上麵正中豎著個像金箭頭一樣的東西,上麵鑲著鴿子蛋大的一顆紅寶石。身上的吉服九蟒五爪,穿上真心威武啊。李薇都覺得這麼一打扮,她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
隻是坐下還好,站起來她扛著五個月的肚子,動一動都覺得身上太沉打晃。大嬤嬤和玉瓶一左一右扶著她,出門就坐上軟轎,一路抬到大門口上車。
四爺打算是家裡兩個阿哥都去,這樣也不好落下宋氏所出的三格格,畢竟她跟弘S一樣大,結果門前的騾車就有三輛。福晉已經上了車,李薇的車排在第二位。弘暉和四爺一起騎馬,剩下的孩子們都坐一輛大車。
看人都來齊了,四爺看了眼弘暉,爺倆對了個眼神,弘暉讓阿瑪放心,他緊緊抓住手裡的韁繩。四爺讚賞的點點頭,揚鞭道:“出發!”
車裡,李薇兩邊坐著大嬤嬤和玉瓶。玉瓶懷裡抱著鬥篷,大嬤嬤細細交待著:“主子到了那裡不必緊張,奴婢們會一直跟著。到時會跟福晉分開,嫡福晉跪在前頭,主子跟側福晉們一起跪在靠後的地方。這人時候會久一點,剛開始有點風,主子撐一撐,熬過去就好了。”
李薇深吸一口氣。半個月前她就跟大嬤嬤一起排練過了。四爺他們是去太和殿,宗室女眷們去坤寧宮。苦逼的是大家排隊站班時不是在殿內,而是在殿外的大廣場上。
到地方後,先按爵位身份站好。然後一直等到皇上那邊祭完,讚美完天啊地啊列祖列宗,再展望一下美好的未來。這個時候他們要一直跪著。李薇她們在後宮聽不見皇上的聲音,所以是太監們會一聲聲把皇上的話傳到後麵來,喊跪,大家跪,喊起,大家再起。
保守估計,大概要跪上半個時辰。
李薇這些天每天都要跪上半個時辰,不練練的話今天絕對跪不下去。
話說這個頒金節也不是誰都能參加的,至少漢臣們沒份。雖然是普天同慶,可有資格在太和殿跪一跪的人也不是那麼多。
在李家時,頒金節大家隻是坐下一起熱熱鬨鬨吃頓飯,李薇就記得那天家裡會烤一整隻羊,夠吃兩三天。
今天大概也有羊吃,不過要等到回府。
回憶著美味的烤全羊,李薇站在坤寧宮前的人堆裡,納喇氏就站在她的後麵,兩人彆說是說說話了,連對個眼神都不可能。福晉們站在正前方,她們站在靠左邊一點的地方,李薇發現側福晉加起來是嫡福晉的兩倍。
吹著小冷風,從天地一片漆黑站到晨光初現。當太陽從地平線那端緩慢升起,帶來的不止是光明,還有溫暖。哪怕是剛升起的太陽光照在身上,也帶給人一片溫暖。李薇就小小鬆了口氣,突然覺得身上有勁了。
站在隊伍前的太監早凍得縮著脖子,可還是努力深吸一口氣,聲音洪亮的喊:“跪!”
小宮女們靜悄悄跑過來,給每個人麵前放個墊子。跪聲一起,所有人齊刷刷跪下。
李薇一跪下就感覺像是跪在一團軟綿綿的厚綿花上,低頭一看膝蓋都深深陷在墊子裡了。最讓她吃驚的是,跪一陣後發現墊子居然是熱的!
守在坤寧宮外,玉瓶抱著鬥篷焦急的等著。大嬤嬤卻坐在坤寧宮的小茶房裡,手裡捧著熱茶,麵前擺著六碟點心。她身邊還坐著兩個嬤嬤,聽到太監喊跪,她凝神抬頭往廣場的方向望。一個穿**綠坎肩的嬤嬤笑道:“老姐姐,彆擔心。咱們都交待過了,墊子是加厚三層的,裡麵還縫了八個銅棗,彆說跪半個時辰,跪一上午都不會有事。”
另一個穿棗紅坎肩的嬤嬤笑著沒吭聲,可大嬤嬤卻不會忽略她,墊子是小宮女縫的,銅棗卻是她特意找來的。彆看隻是紅棗大小,裡麵放的艾草能燒上一兩個時辰。銅棗縫在墊子外圍邊緣,隻要這位主子不故意跪到邊上去,既硌不著她,又不會跪壞了腿。
說不定跪完了她也不知道墊子為什麼會發熱。
大嬤嬤特意笑著看她,有些話不必多說,眼神一對,大家就都明白了。
棗紅坎肩的嬤嬤得了她的笑,心裡也得意。
**綠坎肩的嬤嬤在她倆對眼神時,一直低頭喝茶,等這兩個眼神都移開,她才恰好抬起頭,跟剛才那段沉默都是假的似的,笑著調侃大嬤嬤:“我還當你陪著阿哥出宮是養老去了,怎麼混到去侍候彆人了?”
以前是侍候阿哥的,現在去侍候一個側福晉,還不是福晉。怎麼看這都是走下坡路。
“該不是你不長眼,惹惱了正經主子?”**綠坎肩的嬤嬤打趣道。正經主子當然是福晉。
棗紅坎肩的嬤嬤瞟了大嬤嬤一眼,對**綠說:“你以為她是傻子?隻怕是她看不上人家,不是人家看不上她。”
兩人相視一笑,一齊等大嬤嬤說話。
說了半天,這兩個就是想知道大嬤嬤這麼儘心儘力的侍候這位側福晉,是這位側福晉特彆有手段降服了她?
大嬤嬤翻了個白眼,哂笑道:“你們彆瞎猜了。我是一心一意侍候我們主子爺的,當然是主子爺要我跟著誰,我就跟著誰。”
兩位嬤嬤一齊笑了,棗紅的說:“也是。這自己聰明不如男人管用,這麼說你現在跟著的這位,還挺能耐的?”
大嬤嬤道:“能耐沒見多少,運道倒是旺的很。”
“有運就好。”**綠的說,“這運比命強。有多少命好運不夠的陷在這裡頭?咱們還見得少了?”
她們這輩子都在宮裡陷著,前頭像孝獻皇後,多大的寵啊,扛不過命不硬。近的就像佟佳氏進來的幾個,誰能說她們命不好?可現在連個兒子都沒留下。等皇上百年後,這一門的富貴也長不了。
見得人多了,主子們在她們眼裡也不過是一個來,一個走,掉下去的總比升上去的多得多。
大嬤嬤低頭喝茶,棗紅色的也閉嘴不說了,隻有**綠的還在說,她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命好不是真好,能紅到最後的,未必就是命最好的那個,卻絕對是運道最足的那個。”她笑看大嬤嬤,“你的眼睛這麼尖,我看……你也是認準了才下手的吧?”
大嬤嬤笑著不接話。
過了小一刻,**綠的走了,大嬤嬤才鬆了口氣,放下茶碗道:“要不是非求到她不可,我可真不樂意跟她打交道。”
棗紅的笑著給大嬤嬤換了碗滾茶,道:“我看她說的也不錯。你的眼睛一向尖。”
大嬤嬤眼一瞪,道:“你當我是傻的?要是能選,我好好的侍候阿哥到老,什麼福享不到?還要費勁去捧另一個?”說完,她深深歎了口氣:“可有什麼法子呢?主子發話,他就是讓我去喂馬放牛,我也要高高興興的去。”
棗紅的道:“你要是真不想乾,想個辦法脫身也不難。”
大嬤嬤眯起眼得意的一笑,道:“這又何必?脫了身就未必能比現在強。我還能乾,就不能把主子派的活往外推。我可不想這麼早就養老。既然乾了,那就是個阿鬥,我也能把他推上去。”
她放下茶碗,從懷裡摸出個荷包塞到棗紅坎肩的手裡。兩人的袖子一觸,棗紅坎肩就把手插在袖子裡筒起來,捏捏荷包,方滿意的笑了。
大嬤嬤湊近她小聲道:“十兩銀子一塊呢,這可是上好的雲南煙絲。有了這個,你可給我透句實在話,汪氏和耿氏上頭是怎麼個意思?”
去年大選,德妃雖然沒說,卻透出意思要給四爺和十四阿哥選幾個人。大嬤嬤打聽出來的一個汪氏,一個耿氏翻過年都十六了,像是給四爺預備的。棗紅坎肩的嬤嬤就在儲秀宮裡侍候,是內務府的教引嬤嬤。汪氏和耿氏現在都在她手上攥著。
棗紅坎肩的嬤嬤捏著煙絲,想想道:“汪氏不值一提,長得還行,就是性子不好。耿氏有些心機,長得也差不多。你要是不放心,橫豎我要過去教她們,動點手腳不難。隻是兩個要是都出事肯定不行,最多一個。”
她想著大嬤嬤肯定擔心耿氏,誰知大嬤嬤道:“那就那個汪氏。”
看棗紅坎肩的嬤嬤那複雜的眼神,大嬤嬤也沒多解釋。耿氏有心機就輸了一半了,那個汪氏沒真見過她也不好下結論,可嬤嬤們眼裡的性子不好都一樣,萬一也是個李主子那樣的,說不準就入了四爺的眼呢?
院子裡四個女人,四爺明顯是隻寵一個,不愛四處留情的。剛巧李主子懷上了,四爺肯定是要找個人出來寵一寵的。隨便哪個都行,絕不能是汪氏。
棗紅坎肩的嬤嬤笑道:“交給我了。”
兩人又喝了一會兒茶,棗紅坎肩的嬤嬤也走了。把茶房讓給她們說話的小太監進來,笑嘻嘻道:“給嬤嬤請安,這茶味還成?小的剛學煮茶沒多長時間,就怕侍候不好主子,多虧有嬤嬤替小的試試手藝呢。”
好像剛才真是他托大嬤嬤進來試茶味,根本沒人來過一樣。
大嬤嬤給了他一個荷包,小太監把荷包湊近鼻子尖猛得一嗅,衝鼻的煙絲味險些把他的眼淚給激出來,他趕緊扭開頭打了個大噴嚏,千恩萬謝道:“真是好東西!小人的爹在家就愛這一口,小人想買來孝敬他老人家,托了多少人都拿二等貨騙小的,還是嬤嬤是個實在人。”
大嬤嬤嗯了聲,輕飄飄誇了句:“你這茶煮的有些火候了。”
小太監連連躬身,扶著大嬤嬤出去,笑道:“還是嬤嬤老道,什麼時候嬤嬤想嘗嘗小人的茶隻管來!小的必定使出渾身解數侍候好嬤嬤!嬤嬤您慢點走!小心腳下!”
跪了半天後,李薇又隨著福晉去永和宮磕了頭領了宴,實實在在花了一天的功夫才回家。一坐到車上,她就覺得渾身的筋都是僵的,往後一靠倚在車壁上,她閉著眼睛有氣無力的說:“回去讓人把我抬回去吧,晚上不吃飯了。我回去就要睡。”
玉瓶和大嬤嬤一齊扶著她,在車上還是不能躺下的。看她累成這樣,大嬤嬤眉頭緊皺,對玉瓶說:“回去你先去叫大夫,主子這邊我跟著。”
玉瓶連連點頭。
到了府門口,四爺回頭看了眼李薇的車,對蘇培盛吩咐幾句,她的車就直接駛向後門,從後門駛進去,穿過下人房、膳房,停在了與東小院隻差兩道門的過道裡。
玉瓶跳下車準備喊人抬軟轎來,卻看到四爺大步過來,他的衣服還沒換,隻脫了帽冠。看起來是從前院回來就直接過來這邊等著的。
四爺探身到車內,把她直接抱出來,一路抱到東小院裡。二格格迎上來,他道:“額爾赫回屋去,你額娘沒事。”
大夫早就被張保請來了,就等在這裡。
李薇隻是累,並不是睡著了。四爺一抱她,她就知道了,見他這麼緊張,安慰他道:“我沒事,就是不常動,這才累著了。歇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