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後,京裡就沒下過一場雪。天瓦藍瓦藍的,映得紫禁城裡的琉璃瓦閃著奪目的光。聽街上有人說那是皇上身上的真龍龍鱗,也有說是龍氣的。
大概是托了皇上屋頂也在漏水還沒銀子修的福,如今京裡的說書人都說這是老天爺看不下去,才不叫下雨,免得叫真龍天子睡不安穩。
剛剛從一間店鋪出來的李薇都有些吃驚,這京裡的流言好像一夜之間全冒出來了。
不過百姓們的嘴裡,皇上就是一條真龍,天子,連老天爺都看顧著他。他們還不是開玩笑,話裡打趣的意思雖有,但也有八成是真心的。
皇上為什麼沒銀子修宮殿,還要住破的宮殿,那當然是因為皇上儉樸。皇上不舍得花銀子,省出銀子來都叫那些官們給貪了。
所以壞的全是壞心眼的貪官,皇上是好的,就是叫他們蒙蔽了。
車裡全是大包小包的點心。她難得出門一趟,就想嘗嘗外頭街上的小吃。、哈喇豆、芋頭酥什麼的。可惜這裡全沒有,問題是她當年迷西點,會做奶油蛋糕冰淇淋曲奇餅,就是不會做中式點心,家門口不遠的菜市場就有一家老式點心鋪,特彆的地道。
到現在想吃了居然找不到。
不過現在車廂裡也是一股點心的甜香味,她光芝麻酥就買了四包,都是不同的店鋪的,試試看哪家好吃,下回再去買。
回到府裡,她先把點心分成幾份給二格格和前頭弘昐他們都送點。府裡的東西吃慣了,都覺得外頭的新鮮。
晚上,四爺過來看到桌上擺的點心盤子,笑道:“哪裡都是這股香味兒,今天在前頭,弘昐幾個可不少吃。”說著拿起一塊來嘗了嘗,道:“外頭的吃起來也不壞。”
可她還記著,不一會兒就叫四爺給套出來了。
怪不得弘昐那邊的點心都吃完了,這屋裡的還擺得好好的。四爺放下茶,喊來蘇培盛道,“叫人去問問,看有沒有知道這個的。”
李薇頓時覺得自己傻透了,又不是西洋點心這裡沒人知道,所以她要說出做法才能叫膳房做。堂堂中式點心,隻要這個年代已經發明出來了,就不愁打聽不出來。
……應該發明出來了吧?
她在這裡忐忑,那邊蘇培盛親自跑了趟膳房找劉太監。
“啊?”劉太監擦了把手,出來道。蘇培盛看他的臉都笑成一朵花了,就知道他肯定會做,有心賣個人情給他,就道:“正是,李主子出門轉一天了沒找著,這會兒還想著吃呢。叫主子爺知道了,特地叫我來問你。怎麼樣啊?劉大廚,會不會做這道?”
劉太監才不接他的人情,轉口誇起旁人:“要不怎麼是李主子呢?這可不一般。”
蘇培盛賣人情沒賣出去,臉登時掛下來。一道都沒聽過的點心能有多出奇?
劉太監笑嗬嗬道:“這可是蘇東坡起的名兒。不才還真會做,今天晚上做得了,明天一早就給主子送過去。”他看蘇培盛臉色不好看,更高興的對他說:“蘇公公,明天我也給你留一盤,叫你也嘗嘗?”
蘇培盛的臉皮厚似城牆,明知劉太監是要噎他,也大大方方的接下來:“好啊,主子都愛的點心,必定是好的,我就沾主子一回光,嘗嘗這。”
等蘇培盛走了,劉太監感歎:“後生可畏啊。”這不要臉的東西!
東小院裡,四爺聽蘇培盛說完,對她笑道:“沒想到還有這個典故。”
李薇也不知道啊,隻是民間傳說吧?不過這樣一來這點心吃起來好像也脫離了低級趣味,不是純粹的口腹之欲,而是跟名人靠攏。
四爺看她樂得眉開眼笑的,說她:“這回高興了吧?先拿這個頂頂吧,明天就能吃這了。”說完拿了塊芝麻酥遞給她。
第二天,製出來後,四爺叫人往書房也送了一盒。
他與戴鐸各嘗了兩塊,戴鐸笑道:“學生看這點心也可以進上一盒,學生在老家時,學生父親就很喜歡吃這類甜軟的點心。”
於是,過年去宮裡時,四爺就提了一盒點心。
他如今在宮裡也紅了,進宮先去了趟南書房,找人請來梁九功,把食盒遞給他道:“偶然吃到的點心,想著皇阿瑪最近胃口不開才帶進來的。”
梁九功接過來,歎道:“四爺實在是孝心可嘉,奴才……”話沒說完眼圈就紅了。
四爺謙虛兩句,說公公辛苦,然後就告辭了。梁九功要留他,道:“四爺不如站一站,奴才進去通報,說不定萬歲爺會叫您進去說說話呢?”再說您特意跑這一趟,不就是為這個嗎?
四爺猶豫了下,說:“既然公公這麼說,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敢,不敢。”梁九功說完提著食盒去西暖閣了。
小太監叫他時,他就在皇上跟前侍候。皇上掃他一眼,他就主動說是四爺在外頭喊他出去。
皇上道:“那你就去看看老四有什麼事吧。”
這時他提著食盒回來,揮退想過來接過食盒的小太監,徑直走到皇上身前。
康熙掃了眼他手中提的食盒,放下折子道:“這是老四拿來的東西?”
梁九功剛才進來前已經打開看過了,此時當著皇上的麵,打開盒蓋道:“四貝勒說您這段日子胃口不大好,特意拿來的。”
圓形的紫檀製繪著南山鬆的點心盒子一打開,的甜香就散開了。
梁九功拿銀筷挾著自己先嘗了一個,停了一刻有餘才換了雙筷子給皇子挾了一個,盛在小碟子裡呈上去。
康熙挾進嘴裡,一咬一泡蜜汁就流出來,香甜軟綿,越嚼越香糯。
“味道還不錯。”康熙隻吃了一塊就叫梁九功收起來,“晚上配粥時上這個。”
梁九功就知道皇上是滿意這個點心的了,收起盒子後才道:“四貝勒還在外頭等著呢。”
康熙點點頭:“叫他進來吧。”
武英殿裡,幾位阿哥都到齊了。直郡王和太子分坐兩端,其餘兄弟都散在殿中各位。隻有八爺還留在殿外,身邊聚了一堆人。
三爺看在眼裡,酸在心裡,臉上一直掛著冷笑,斜眼瞧著殿外的八爺。
九爺、十爺和十四避在遠處,九爺揚揚下巴指著三爺,小聲說:“我看三哥快成斜眼了。”
十爺比較厚道,十四就直接笑出來了。
三爺掃了他們一眼:“十四,有什麼可樂的給哥哥說說。”
十四忙擺手,說:“沒事,三哥,我就是身上癢癢。”
這種賴皮話叫三爺沒辦法接,十四又總仗著年紀小不給他這個三哥麵子,他計較就是他不對了。
“也不知道老四去哪兒,都沒人管了。”三爺半天說了句這個。
一旁的五爺和七爺都不接話。三爺說完仿佛想起來了,掃了一圈還朝殿外伸了伸脖子,奇道:“怪了,老四怎麼這個時辰還沒來?”
其他人其實都發現了,隻是沒人說出來。五爺和七爺也糊塗著呢,四哥的脾氣可是不會遲到的,再說來的時候看到宮門口四哥府上的車了啊。
太子微微一笑,就是直郡王心裡也有數。宮裡的事他們的耳目靈便些,一早知道他們的好四弟跑皇上那邊去了。
他二人不吭聲,三爺嚷兩句都沒人接話,也閉嘴了。等八爺好不容易把圍上來的人都打發走,進到殿中連聲道歉,上頭幾個哥哥都不開口,還是九爺接了句:“沒事,八哥,你不晚,沒見四哥還沒來的嗎?”
八爺怔了下,在殿中掃了兩圈都沒看到四爺的身影,這才相信了九爺的話。不等他問,外麵甩起了響鞭。
眾人趕緊歸位站好,八爺悄悄問十三:“四哥呢?”
十三搖搖頭,低頭不說話了。
靜鞭後,皇上駕到,眾人跪迎。
一個身影此時才匆匆從後麵上來,越過十六、十五、十四、十三等人。叫跪得好好的九爺和八爺隻感到身邊掠過一個人,再抬頭就隻能看到背影了。
八爺眼看著那人跪在了五哥前頭。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前頭皇上叫起了。一群兄弟起來後全都盯著四爺看了兩眼,跟四爺挨著的三爺壓低聲音說:“好啊,你個老四……”
四爺鎮定的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對三爺的話也沒反應。
接下來,皇上敬酒後是皇子替皇上挨桌給大臣們敬酒。這個敬酒的棒子從太子到直郡王,八爺也曾有過一次。這次大家都看四爺,以為今年必定是他了。
結果皇上卻對坐在後頭的十三、十四招手,笑道:“你們兩個出來,替朕給你們這些叔叔伯伯們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