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熱河時疫(2 / 2)

清穿日常 多木木多 16502 字 3個月前

“這是怎麼了?”怎麼比他在行宮一天還累?

李薇看他精神勃發,眼睛亮,腰背挺直,心道這不公平,他身上還有傷,結果忙了一天還這麼有勁。

四爺聽說她今天一天都叫人堵在帳篷裡見人,笑道:“你說一句不見,難不成她們還敢闖進來?”

“是不敢啊……可是叫她們白跑一趟不是不好嗎?”李薇也很怨,“要是我出去了倒好,在帳篷裡卻推說不見人,這也太過分了點。”

四爺在屏風後自己換了衣服,單衣單褲的出來,輕輕拍了她的腦袋一下:“那以後你還不累死?日後來求到你跟前的人會更多,你能一天十二個時辰不停的見人嗎?”

李薇轉了個腦筋:四爺這是說他日後會比現在更風光?站在更高的位置上?

她過去把他的褲子剝了,先看傷處,鮮豔的紅色已經發暗了,但邊緣還有一點紅潤潤的。她上手摸了下,大片的地方都發硬了,這是傷口已經開始收口了。

“終於快好了。”她給他塗上藥,也不叫他穿褲子了,拿單被給他蓋著,端熱水來給他擦身。這樣也不能泡澡了。

吃晚膳時的時候,四爺坐在那裡,大腿上搭一件單衣,端著一碗綠豆粥喝,麵前的桌上靠著他擺了一盤涼拌白蘿卜絲,李薇麵前的是一盤鹹水鴨,早就說好的羊肉就不能端上來了,他這樣最近要涼血清火,不能吃燥的。

來熱河後,四爺幾乎天天都去皇上跟前侍候著。隻有皇上不叫他的時候,他才回來帶她出去。他的PP來了以後不用騎馬,四天就好了。

總得來說,四爺的心情相當不錯。十三爺更是恨不能一天跟他的好四哥請個十回八回的安,雖然他不太能四處亂跑,李薇也是才知道十三爺現在更像是監視居住的狀態,去哪裡都要請示皇上,不可能四處亂跑。

但也不是完全不叫他見人,至少他可以每天跟幾個哥哥打聲招呼,請個安問個好。

十四爺就像是專業撩閒的,偶爾過來趟,要麼三四天不見人影,也可能一整天都長在四爺身邊,從用早膳開始一直到用過晚膳還不肯走。

三爺跟四爺倒像是完全不見麵了,至少她就沒見四爺特意去拜訪過他三哥。

太子一直跟皇上住在行宮裡,不具參考價值。

連李薇都覺得四爺是來刷存在感經驗值的,雖然他也很深刻的跟她說,這是皇上怕他在京裡跟直郡王鬨得太厲害,主要是直郡王太像一條瘋狗(原話),聰明的人都不會跟他認真。所以才把他叫出京來,叫直郡王自己在京裡撲騰去吧(原話)。

大概樂極隻能生悲。

四爺感冒了。

晚上他回來有點小咳嗽,摸額頭也真的有點熱,臉也紅得厲害,眼睛水亮水亮的。問他,他說白天在外頭出了一身汗,又在風裡跑了一陣馬,大概是著涼了。

所以晚上他隻喝了一碗粥,叫來白大夫號了脈,白大夫皺眉說一時看不出來,抓了點大青葉、連翹、板藍根和草河車,熬了叫他用了,說可以治風熱感冒。

“先這麼看看,明早奴才再來請脈。”白大夫道。

四爺換了衣服躺下後一會兒額頭就摸著燙手了,李薇摸了他的屁|股,熱呼呼的好像快化了。

他邊咳嗽邊笑著拉開她的手:“你這是把爺當成弘時了?”

“爺沒事,你回去歇著。明天過來。”他推著她道。

李薇不想走,說她把他當弘時也不算錯。他現在這樣,叫她到旁邊的帳篷裡,這裡都交給下人們侍候,她實在是不放心。就跟當年二格格生病時一樣。

四爺見她答應得好好的,一轉頭就在屏風外的榻上歇了。他的喉嚨裡就像吞了一把羽毛,咳得止都止不住。白大夫說咳得很了容易傷喉嚨,叫他不要用力咳,但也不能使勁忍著,順其自然。

有她在外頭躺著,他這心確實是放了一半了。不然晚上有點什麼事,蘇培盛不好做主時,有她就方便多了。

他叫來蘇培盛,叫他們先派人去行宮告罪,就說明天大概不能去給皇上請安了,請皇上不要怪罪。也請皇上放心,有大夫照料,他不會有事。

叫人去了之後,四爺就一直等著行宮的回話。等蘇培盛回來後卻沒有帶來皇上的隻字片語,也沒有賜醫、賜藥。四爺的心裡多少蒙上了一層陰影。

麵上不顯,他對蘇培盛擺手叫他退下,咽下喉中的癢意,強迫自己入睡。

半夜,李薇是猛得驚醒的。

蘇培盛已經往帳篷外衝了,她跳下榻就往裡跑,一股惡臭混和著酸腐的氣味彌漫在帳篷裡。繞過屏風,昏暗的帳篷裡,四爺正伏在榻上嘔吐,他扶著榻沿的手臂青筋直跳。

她顧不上多想,走過去跪在榻上用力把他撐起來,看來他都快滑下去了。

他不停的嘔,好像要把胃袋給吐出來。

她沒發覺自己已經嚇哭了,隻能輕聲哄他:“沒事,爺,吐乾淨就行了,吐乾淨就不難受了。”

他抓住她的手,吐得脖子臉通紅,脖子好像都大了一圈。他晚上就喝了一碗粥,吐乾淨後就全是黃色的水。

白大夫被蘇培盛扯進來了,李薇也被人扶下來,太監們架住四爺,把地上和榻上的汙物都清乾淨。玉瓶和玉盞扶著李薇繞過屏風,裹上鬥篷把她給扶回到小帳篷去,一邊拿衣服給她換,一邊急切的安慰她:“主子彆擔心,爺肯定沒事的。”

換好衣服她還要往四爺那裡去,玉瓶攔住她道:“主子,您現在去也幫不上忙,等會兒白大夫就該過來找您回話了。”

李薇愣了下,腦子雖然一時反應不過來,還是推開玉瓶道:“我過去看著,有話直接問白大夫。”

玉瓶沒擋著她,急得跺腳。

其實李薇明白玉瓶是在替她擔心。四爺這病來得急,是好是歹不好說。但根據一般的慣例來看,主子生病,侍候的人都跑不了。對她來說,可能蘇培盛他們才是侍候的人。可對皇上一級的人來說,她也在這一行列中。

明白歸明白,可她想了下,要是皇上責問她沒有侍候好四爺,拖她出去打板子,一二十板子還是能挨得下來的。

進了帳篷裡,大概是已經用上了熏香,惡臭、酸腐味和濃烈的香氣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更為惡心的味道,幾乎叫人窒息。

白大夫和蘇培盛都圍在四爺榻前,看著是已經收拾乾淨了。榻下的地毯已經撤走了,隻剩下光禿禿的地板。

見她過來,兩人都讓開了。

四爺躺在那裡,看著還算有精神,就是就算在黃色的燈光下看,他的臉色也呈現一種青白色。

見她過來,他伸手過來握住她的。

她坐下後先問白大夫能不能不熏香?換成醋熏,再抬些木炭進來吸吸帳篷裡的味兒。

白大夫怔了下,馬上說:“這個是可以的,可以的。”

不等她再吩咐,蘇培盛馬上去辦了。

白大夫深吸一口氣,道:“主子爺這個病,奴才現在還是看不準……”

是看不準,還是不敢說?

李薇不好判斷,她猜也猜不出來。剛才她在小帳篷裡換下來的衣服中還有一些糞便,四爺這是又拉又吐,而且很急,叫他根本來不及喊人下榻。

聯想到他下午的發熱,說是急症也真是很快,但也不能保證這個病不是前幾天就染上了,這幾天都在潛伏中,今天發病。

她轉頭問四爺:“爺這幾天在外頭吃什麼東西了嗎?肉或他們的茶湯一類的?”要是腸胃炎就好了,吃壞肚子,拉乾淨吐乾淨就行了。

四爺搖搖頭,對她笑了下,轉頭對白大夫就換了副顏色:“白世周,爺心裡有數,你照方抓藥,治吧。橫豎爺若出不了熱河,你一家子就到下頭去侍候爺吧。”

白世周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看他的神色,再聽四爺剛才的話,李薇的心一下子就揪緊了!她瘋狂的轉著腦筋,四爺這病莫非是急性傳染病?需要用抗生素的那種,她在上看過到說冰箱裡長綠毛的肉上就能提煉出青黴素。現在怎麼辦?喂四爺吃點長綠毛的肉?

回神時她的手正被四爺緊緊握住。

四爺看她像是嚇傻了似的都快哭了,使勁抓她的手引她回神,笑道:“怕什麼?有爺在呢。”

他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大夫已經退下去開方熬藥了,蘇培盛悄悄進來,送來的成筐的木炭擺在帳篷角落,茶爐上放著盛滿醋水的小鍋,滾沸的醋化為蒸氣,消除了帳篷裡難聞的氣味。

李薇想起大蒜也能殺菌,讓蘇培盛去問白大夫,四爺現在吃大蒜會不會有好處?

蘇培盛看四爺,心道李主子這都開始說胡話了,叫她這麼瞎指揮可不行。

結果四爺含笑看了李主子一眼,對他點點頭。

蘇培盛隻好去了,這爺都能供著李主子胡鬨,他操得哪門子閒心?

但白大夫聽了卻點頭說:“可行。”還歎氣,“一遇事反倒糊塗了,多虧李主子想著。”

蘇培盛都愣了,難不成李主子還瞎貓撞到死耗子了?

少頃,蘇培盛端著一碗大蒜粥過來了,白大夫說四爺又吐又拉,現在肯定腹中空虛,用碗大蒜粥也是可以的。不過要是四爺沒胃口也不用勉強。

李薇接過來,先叫四爺嘗了一勺,道:“爺,有胃口嗎?想吃才能吃,不想吃就最好不要吃。勉強吃下去隻會給身體增加負擔。”

蘇培盛悄悄看了李主子一眼,這跟白大夫說的倒是如出一轍。

四爺咽了一勺等了會兒,點頭說:“想吃,拿來我喝了吧。”他也怕吃下去馬上再吐出來,幸好胃裡沒造反。

一碗熱粥喝下去,剛才還打寒戰,渾身冷汗,現在就好多了。胃裡暖洋洋的舒服,四爺推了一把還守在榻旁的她,“回你的帳篷歇著,明天白天還有得忙。”

他病了,她肯定是要在這裡侍候的,明天來看的人估計也有不少,都要靠她去招待。這會兒熬了夜,明天肯定就沒精神了。

李薇這時一點睡意都沒有,“等你喝了藥我再去歇著。”

白大夫端藥進來,先自己喝下一碗,再給四爺解釋說這藥還是調理脾胃,止瀉,退燒的作用。

“爺,時疫並無良方,隻能按症下藥。奴才學藝不精,不敢擔此重任。奴才賤命一條,主子爺卻是龍子鳳孫,懇求主子請皇上賜下太醫醫治,以策萬全。”白世周端著藥最後還是不敢往上遞,直接跪下了。

他是真不怕自己這一條命,自從進了四爺府,哪回不是提著腦袋在乾活兒?但他怕因為自己一個人,害了一家,甚至一族的性命。

四爺沉吟,道:“明日一早,爺會去求醫。”

白世周感激涕零,連蘇培盛都一副感動的要哭的樣子。

李薇吃不準自己是不是也要跪,才要起身就叫四爺按住了。白世周這才膝行著把藥遞上來,她幫著喂四爺喝了,停了一刻不見有什麼不良反應,白世周才鬆了口氣退下了,說他就在帳外侍候。

李薇也沒再回她的小帳篷,還是歇在了屏風外。

此時已經是淩晨四點了,她最多就躺了半個時辰就起來了。洗漱時四爺又叫蘇培盛扶著用了一次恭桶,白世周叫人把恭桶拿出去看,她也想去看,叫四爺給拉回來了。

“你去看什麼?都是穢物。”他道。素素雖然不嫌棄他,可那種臟東西還是不能叫她去碰。

用早膳時,李薇想讓人再給他做一碗大蒜粥,結果四爺和白大夫都說不必,等太醫來了再做處置。她想起聽四爺提過,宮裡治病不給吃飯的規矩,擔心從今天起他就要餓肚子了,還是叫人做了,端上來看他想不想用?

四爺本來一直撐著,結果求見皇上求醫求藥的人一直到中午還沒回來,他就把那碗粥給用了。暫時還是用著白世周的方子。

白世周比四爺還緊張,他怕擔責任,不到一天就好像瘦了一圈。

李薇不明白,四爺的帳篷離行宮並不遠,是什麼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一直到黃昏,才由八爺把太醫帶來了。八爺並沒進帳篷,隻是在外頭跟四爺喊了幾句話,蘇培盛和李薇都出去了。

八爺溫言道:“皇阿瑪聽說了四哥重病,十分焦急,還想出宮來探望,隻是叫大人們勸住了。特地賜下太醫四名,另有藥庫由著四哥取用。日後每日都要將四哥的脈案和藥方上呈禦覽,以安聖心。”

要是太醫能在上午送來,李薇肯定會在感動的。但現在都一天了才把太醫送來,她實在是想問皇上那邊就缺這四個太醫?彆以為她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皇上出巡時至少要帶走太醫院一半的太醫,最好的幾個都會在皇上身邊。

剛才那四個從服色上看,院使、院判都沒有。

她擠不出來笑,隻好僵著臉。帳篷裡四爺叫人扶著跪在榻上叩謝聖恩。

太醫們驗過藥方,看過脈案,重新給四爺改了個藥方,到了晚上睡前,他身上的熱度好像是下去一點了。

結果又是半夜子時左右,四爺上吐下泄,體溫飆升到燙手的地步。李薇在旁邊扶著他都像是挨著個火爐,連他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人卻在不停的打寒戰。

太醫們圍在一起討論方子,她在榻邊陪著換過衣服,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的四爺。

四爺是不會死的。

她心道,他會當皇帝,他是雍正。

四爺沒有聽到聲音,伸手往旁邊一摸抓到她的手,再往上一摸,一手的濕意。

“……”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