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鐸正色說:“正是,奴才與周公相約多日,今日終於可以不必失約了。”
眾人紛紛笑起來,連四爺都笑了,說:“朕不但與周公有約,連五臟廟都多日未曾誠心的上柱香了。”
張廷玉拱手道:“萬歲辛勞,臣等不如。”
戴鐸在心裡暗罵你個馬屁精,麵上也跟著一道誠懇道:“萬歲之辛勞,奴才等不及萬一啊。”
剩下幾人也都跟著說萬歲您太辛苦了雲雲,奴才等好生愧疚。
就算明知是馬屁,四爺也被拍得渾身舒泰,歎道:“先帝把這副擔子交到朕手上,朕一直戰戰兢兢,隻能夙夜為公,不敢懈怠。”
眾人趕緊再拍一回,終於拍爽了,四爺含笑道:“好了,好了,有仲卿,衡臣等助朕,也是朕的幸事。”
於是,戴鐸等人也爽了,皆大歡喜。
臣子們都退下了,四爺從前殿出來,拐到後殿。蘇培盛隻看萬歲腳下輕快的徑直往東五間去了,不由得著急起來。
四爺一進東五間,被這滿室的空曠弄得腳下一頓,這才想起素素已經搬到翊坤宮了。
蘇培盛跟在後麵越發把頭往下垂。
“朕都忘了……”四爺歎了口氣,搖搖頭,隻覺得這裡也沒什麼意思,索性又轉回前殿去。本來今天難得歇得早,他還想多陪陪素素說說話,兩人用過午膳再小憩一會兒。
前殿也是一般空曠。
蘇培盛看四爺麵色沉鬱的坐下來,鋪紙磨墨,上前小聲道:“萬歲,要不要奴才再去把諸位大人都叫回來?”
四爺搖頭,淡道:“都說了讓他們休息半天,出爾反爾豈是明君所為?”
蘇培盛不敢說了,就看著萬歲爺自己沉默的接著乾活兒。殿中的氣氛也跟著直線下降,侍候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一直到外麵天都暗下來了,殿中點上了燈。
蘇培盛看著行事曆上寫著‘酉時初刻晚膳’,斟酌再三還是上前提醒道:“萬歲……”
四爺橫過來一眼,險些把蘇公公的膽子唬破了,他頓時往下矮了半截,但還是壯著膽子小聲說:“萬歲,該用晚膳了。”
四爺把行事曆拿過來看,對著殿中的座鐘,確實是到了晚膳時間了。
他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去用膳,可行事曆上寫得清清楚楚,這還是他自己定下來的。而且,素素出這個行事曆的主意,就是想讓他好好用膳,按時休息。
掙紮了數息,四爺放下行事曆,起身離座。這一站起來,他才發現肩背僵疼,活動了好一會兒才緩解過來。
蘇培盛趕緊扶著他:“萬歲,您是去後頭用,還是……”
在這裡用也不能專心,四爺道:“去後麵用。”
到了東五間,雖然已經點上了燈,但這裡還是冷清的讓他心煩。
他從頭到尾黑著臉,東五間裡的宮女太監也都擔驚受怕的,出來進去都小心翼翼,輕手輕腳。
等膳擺上來,熱騰騰的冒著香氣,四爺卻覺得統統不合口味,勉強用了半碗粥,隻覺得不及往日香滑,沒滋沒味的。連膳房特意送上的牛肉鬆也隻是吃著鹹,沒有絲毫香氣。
蘇培盛一直心驚膽戰的看著萬歲用膳,見他的筷子在桌上轉半天什麼也沒挾,拿牛肉鬆拌粥也隻喝了幾口。
四爺放下筷子,蘇培盛心裡叫苦,這才吃半碗啊。
“……去翊坤宮瞧瞧,請貴妃過來。”四爺道。
蘇培盛如奉綸音,立刻笑著說:“奴才這就去,萬歲,說不定貴主兒也沒用呢,您看是不是重新上一桌?”
四爺也笑起來,道:“這個時候貴主兒怎麼會沒用?”他看了眼被他挾過幾筷子的牛肉鬆,雖然其他的菜都沒動過,但也失了熱呼氣了,就點點頭:“重新再上一桌吧。”
張起麟剛才聽到吩咐就想去翊坤宮,偏蘇倍盛說他去,那他就站了站。蘇培盛走出來時衝他揚了揚下巴:“去,把膳桌撤了,趕緊再備一桌新的。”
張起麟十分乖覺,倒沒跟他爭這個先,應了聲是就要去。
蘇培盛也知道四爺正在重用張起麟,倒不想得罪他,就把他的秘訣悄悄跟他說:“一會兒你去膳房,找劉寶泉,跟他要貴主兒晚上用的膳單子,照那個重來一桌就八、九不離十了。”
張起麟忙道:“多謝蘇爺爺教我。”
蘇培盛腳上像踩了風火輪趕到了翊坤宮。
李薇正跟額爾赫吃著呢,一旁的弘昤帶著小圍嘴,吃得滿臉都是。李薇今天讓膳房給他做的是南瓜粥,結果糊了一臉的南瓜糊糊。
蘇培盛進來時,李薇正拿著毛巾給弘昤擦臉:“瞧你吃的這是……”
玉瓶沒聽到通報,直接見他進來了,忙對李薇說:“主子,蘇公公來了。”
李薇啊了一聲抬頭,看蘇培盛還有點喘,他臉上帶著有點可憐的笑,一見到她就特彆利索痛快的行了個大禮,單膝都點地了。
“蘇公公快起!”李薇都愣了,這在蘇公公來可真是大大的禮遇了。忙道:“您這麼急是怎麼了?”不會是四爺出事了吧?那這奴才也不應該笑啊?
蘇培盛顧不上解釋,隻催道:“奴才沒事。貴主兒,萬歲爺請您過去呢,咱這就走吧。”
李薇手上和袖子上還有弘昤的南瓜粥呢,何況晚上是跟孩子們一起吃飯,所以她沒化妝,粉和胭脂都沒用,連眼線都沒畫。聽他這麼說就起身往後麵去,道:“那我換個衣服。”
蘇培盛幾乎要跺腳,上前擋住她連連作揖:“貴主兒,不用了,咱們這就直接走吧。”
李薇被他弄得沒辦法,隻好交待額爾赫和弘昤好好待著,匆匆披上玉瓶拿來的鬥篷就出了翊坤宮。
在路上,蘇培盛還給她賠不是:“都是奴才想得不周全,沒顧得上給您傳肩輿。”
蘇公公您今天可是太客氣了。
李薇道:“不妨事。”就是十月深秋穿單麵緞鞋走在路上有點冷。
很快到了養心殿,她剛剛進屋,四爺就起身笑著過來:“怎麼來得這麼慢?快過來坐下。”
她解了鬥篷,蘇培盛特彆有眼色的接過去。
四爺握著她的手:“凍著了?外麵的風大不大?”他是在蘇培盛走的時候才想起來了,不該把素素喊過來,他直接去翊坤宮不就行了?
“外麵沒風,不冷。”她笑道,一眼就看到膳桌上擺的南瓜粥,“你這裡也喝這個啊?我是讓他們做給弘昤吃的。”她拉起袖子給他看,“你看,都吃到我袖子上來了。”
衣有汙漬麵君,應該是不敬之罪。
四爺是不會在意的,但難保這世上沒小人,打聽了之後拿這個來做怪。
她索性先說出來。果然四爺看到她袖子上的桔色汙漬,笑道:“弘昤吃飯還是這麼不老實,不要緊,這裡還有你的衣服沒?去換一件。”
這裡是沒有,但玉瓶跟在後麵早就帶來了,她跟兩個宮女慢了一步跟上來了,一人提著個大包袱。
得了四爺的話,她就去裡麵換衣服。出來後自然是全都武裝上了。
剛才離那麼近,四爺好像也沒發現她既沒塗粉,也沒塗胭脂,還沒畫眼線。他就沒覺得她剛才的眼睛比較沒有神彩嗎?
坐下時,四爺道:“你在翊坤宮大概吃過了吧,要不就叫他們撤了吧?”
李薇看了眼蘇培盛,見他苦著臉就猜到剛才四爺估計是沒用多少,這是新上的一桌,就說:“我也沒吃多少,光顧著弘昤了。正好再掂點兒。”
四爺這下高興了,親手給她挾了個麵包卷:“這是照你說的,裡麵夾上肉鬆卷的。試試?”
肉鬆麵包卷配大米粥,好搭配,就是這是早餐的搭配。
不過晚上吃也行啦。
她吃這個,見四爺先盛了一碗弘昤的南瓜粥喝了,說:“這個好,透點甜頭兒。”
然後就著南瓜粥,他吃了兩個肉鬆麵包卷。
這一頓吃完已經將近七點半了,李薇今晚是肯定不會走了,她隻好奇怎麼四爺用完了膳不說回前頭去了?
她問:“爺,你前頭忙完了?”
“忙完了。”四爺還有點小驕傲的跟她說,“朕都把行事曆裡後天的活兒都乾完了。”
“爺您真厲害!”李薇趕緊使勁誇他,“那今天晚上可以好好歇一歇。”
四爺點點頭,帶點委屈勁的說:“本來下午都忙完了,想過來找你,結果進了屋才想起來你回翊坤宮了。”說完他歎了口氣,這個下午真是過得太讓他不快了。
李薇聽他這麼說,也覺得下午好可惜。早知道她就明天再搬了。
不過現在還是先哄四爺,要承認錯誤。她道:“主要是沒有貴妃一直住在養心殿的道理……”不然她何必搬呢?有三分是想趁機把額爾赫搬出來,剩下七分就是怕引人注目了。
再住下去,她是沒事,四爺隻怕就要被人扣上孝期不瑾的帽子了。正守孝呢,你後殿放一貴妃。怎麼說都不好聽啊。
四爺也知道,隻是他也實在是不習慣。
他握著她的手半天不吭聲,委屈勁都快突破天際了。
“不然就這樣,等朕快忙完了,給你送個信兒,你再過來。等朕去忙了,你再回翊坤宮。”他道。
她趕緊點頭:“挺好的,這樣就好了。”
四爺舒了口氣,隻覺得萬事順心。然後就拉著她說說話,顯擺:今天他辦了好多事,顧儼等人走後,他自己一個人乾了好多活兒,李薇問怎麼不把人叫回來呢?
他道:“怎麼能叫回來呢?朕都說了要放他們的假了。”
他摟著她挺自豪的說:“所以朕就自己乾了,雖然麻煩點,但把他們再叫回來,朕也實在是不忍心。”
他的心思就是如果顧儼等人知道了,明天一定要感激才行。看看,萬歲是如此的貼心,你們怎麼能不感動?
李薇對顧儼等人不擔心,他們跟著四爺久了,都摸準他的脾氣了,明天肯定能表現得讓四爺滿意。
再拉著她去寫字:抄經。抄完要供到奉先殿去。他一卷,她一卷。
抄完他把她的拿起來細看,品評了一番,給她圈出了幾十個寫得好的字,再挑出幾個某幾筆寫得不到的,手把手帶著她寫了幾遍,再問會了嗎?她就說會了,並表示再也不會忘了,明天就再練練,一定能寫得跟四爺一樣好。
“那朕就高興了,教出了一個好徒弟。”他笑著說。
抄完經就已經晚了,兩人洗漱後上床。拉上帳子後,他拉開被子把她也給裹進來,對她又親又揉又摸又抱。把她渾身都揉軟了,然後他掖好被角,親親她說:“睡吧。”
然後先她一步閉上眼睛。
李薇躺在他懷裡,感受到他濃濃的深情與愛意。
順便領會了一個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