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四爺正捧著一碗晶瑩的大米飯誇。去年,先帝一直掂記的禦稻有成果了,四爺就把稻種發往江南江北,讓他們試種。
這是試種的成果,今年一早就跟去年的賦稅一起遞進京了。
四爺說這個稻種好,她就嗯嗯啊啊的應著,嘗著跟平常的大米飯也沒什麼不同。新米就是看著好,熬粥最好。
他道:“晚上讓他們熬一罐大米粥,厚厚的米油,朕跟你一道用。”
李薇嗯了聲,挾了筷子炒三絲,一根根的從裡麵挑綠豆芽吃。
四爺得不到回應自我感覺很新奇,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素素沒順著他說話。
這難道就是——發脾氣?
東五間裡,第一次用膳時這麼安靜。侍候的蘇培盛、玉煙等人全都垂著耷腦的看著自己個兒腳麵。
鐘擺嗒嗒的響著。
一頓飯用完,四爺發現素素真的,一句話都沒說,就是偶爾會悄悄抬頭看他一眼。
欲語還休。
四爺有種久違的,心神蕩漾的感覺。
洗漱後,他也不急著去前頭了,喊來蘇培盛去養心殿前等著,等張廷玉他們來了就讓他們先乾著,他這裡還要等一等。
然後四爺就去做自己的讀書筆記了。
他看似認真,其實一直注意著坐在對麵的人。
她手上做著針線,看起來像是……給他縫的裡衣。這麼多年了,素素還是隻會做裡衣,她嫌自己的針線不好,做外衣穿著醜。就連給弘昐他們,也是小時候能穿穿額娘親手做的外衣,到三歲後就是裡衣了。
縫著縫著,四爺親眼看著她把袖口給……接反了。
噗。
他憋住笑,心裡其實也在想最近有什麼事讓她著急了?難過了?
弘昐的指婚已經定好了,他連聖旨都寫了。何況戴佳氏家裡不爭氣,沒道理要為她委屈他的兒子們。
弘昀還早,這個他們商量過了。
李文璧今年就該回來了,但四爺的意思還是讓他接著往下乾,就在保定戳著。也不必再往上升了,升得越高越顯眼。他在保定,四爺就能對直隸放一半的心。
李家的幾個兒子,李蒼今年就可以補個庶吉士,李檀下一科下場,先考個秀才進翰林院熬年頭吧,熬個十年八年的就能放出去了。
兒子,李家都輪過一遍,四爺自覺處處妥貼。
最後他才想起選秀來。
哦,大概是這個吧。
其實,這次選秀對四爺來說,最大的作用是給兒子和侄子們挑媳婦。弘暉和弘昐都有了,弘晰那一撥也都要有。
不過四爺還是打算弘晰和弘昀一起指婚,三年後那一批再選吧。
他還給鄭家莊的理親王,直郡王都各指了幾個。理親王指的是格格,直郡王指了個繼福晉。
這些事都弄完後,這次選秀就很圓滿了。
他是真沒把給自己挑人放在心上。不過看素素這樣,大概是她挑好了?
要麼是長春宮挑好了。她知道了。
四爺想到這裡算是大概都清楚了,放下筆歎了口氣,伸手給她:“素素,到朕這邊來。”
李薇從剛才就盯著壓在一堆康熙爺的奏折下頭的,那個長春宮的折子。雖說進給皇上的折子都是黃麵的,但長春宮的折子封皮是黃緞子的,這個緞麵她記得。
她還在想,折子放的這個位置,四爺要看到至少還要兩天。
要不還是等他看到後,提起來了,她再跟他說?
可是,說什麼呢?
萬歲,您的小老婆的屋子我都給您準備好了,一水的新窗紗新家具,連門檻都重新換了呢。
……傻不傻啊?
都快成我愛著一個傻B,還給傻B織毛衣。
李薇決定回去也上個折子,讓常青來寫,就寫某某幾處的房子上漆換家具,共:花了多少銀子!然後遞給他看。
她還要在裡麵多加三成當辛苦費。
人人都從裡麵掏銀子,她乾嘛要白辛苦?沒好處誰乾活?
哼!
她埋頭恨恨的縫著手裡的衣服,直到他開口叫她,她才抬頭:“爺,您要什麼?”
四爺輕輕瞪了她一眼,開口輕道:“要你。”還學會明知故問了。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
李薇隻好不甘不願的放下衣服,起身坐過去,道:“我那裡還縫著您的衣服呢。”
四爺等她過來就一把摟住,聞言掃了眼她放在對麵的衣服,嗯了聲:“朕看到了。”頓了下,又淡淡的添了句:“朕還看到你把左邊的袖子接反了。”
嗯?!有嗎?
李薇趕緊把衣服拿過來展開一看:果然左袖子的袖口接到肩膀上去了。
“……怎麼會接反呢?”她不能相信!這不科學!袖子口是平的,肩膀那裡是個刀削般的三角形!這根本也對不上啊。
她仔細想,想起來剛才她縫的時候也覺得這裡不對——然後她特彆聰明的把腋下那裡給撮了幾下,打了兩個折,還覺得自己真是機智。看,折子都藏在裡頭,胳膊不抬起來都看不到。
……蠢無止境。
四爺此時還笑,把她手裡的衣服拿起來,道:“朕不嫌棄,回頭拆了重新再接一回就好了。”
李薇正沉浸在當著他的麵犯蠢,讓她恨不能倒帶重來的悔恨中:“……哪能讓您穿拆拆補補的衣服?這件我穿,回頭再給您另做一件。”
結果四爺又被逗笑了一回。
還她穿,可惜東西可惜成這樣。
李薇心道不就縫錯個袖子嘛,有這麼好笑嗎?吃笑豆了?
四爺笑完就發現她又背對著他坐著了,一麵笑一麵摟上去輕輕拍著說:“連臉都不給朕看,這是真生氣了?”
說著戳戳她的臉。
她沒心情陪他玩遊戲。
見怎麼著都不理人,四爺隻好翻起了炕桌上的折子。他記得長春宮的折子遞上來後他懶得看,就擺著了。
李薇看他把長春宮的折子找出來,打開認真的看了一遍(哼!),然後提起朱筆在上麵刪刪改改(他這毛病真是沒法改了)。
因為他是一手摟著她,一手拿筆寫字,李薇就道:“您忙著,我去那邊坐著吧。”
四爺不放手,道:“等朕馬上就批完了,一會兒咱倆說說話。”
他筆下挺快的,一會兒就把折子上不大的空地給寫滿了,然後讓蘇培盛拿走,直接送去長春宮。
然後他對她道:“還生朕的氣呢?”
說著還拿手來摸她的臉,您剛批過折子,這手上還帶朱砂呢。她避開他的手——避不開,隻好拉著他的手溫柔道:“沒生您的氣,您忙您的,我去瞧瞧弘昤。”
說罷,起身告退了。
就這麼徑直回永壽宮了。
門外侍候的張起麟勾頭看看屋裡,萬歲不是還沒去前殿呢嗎?貴妃怎麼就走了?不過還是趕緊去送送。
四爺就瞧著他的素素特彆有骨氣的甩手走了,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裡了。
張起麟送完貴妃,出永壽宮時剛好遇上從長春宮回來的蘇培盛。兩人就一道回去。蘇培盛看他剛從永壽宮出來,就問:“貴妃這是回去了?萬歲去前麵了?”
張起麟搖搖頭,道:“回去您自己看吧。”
蘇培盛沒好氣的冷笑兩聲,這還要賣個關子?
進東五間一看,萬歲正麵帶笑意的換衣服,還挺有興趣的專門挑了一塊玉佩帶身上,他道:“這塊上麵的穗子是貴妃新打的?”
侍候的小太監連忙笑道:“正是,正是。貴主兒挑了好久的線呢,比來比去說這個襯得玉白。”
萬歲就點頭,一手托著玉佩看:“貴妃說的對,這麼著是襯得玉好看多了。”
沒聽說過穗子能把玉給襯好看了,那不是本末倒置的?反正過了貴妃的手,那就是什麼都好。
蘇培盛看了眼張起麟,剛才聽這孫子的話,他還以為萬歲不高興了,這不挺好的嗎?
張起麟也愣了,貴妃頭回黑著臉回永壽宮,您怎麼還高興啊?
到了晚上,四爺從養心殿出來,蘇培盛趕緊問:“萬歲爺,奴才去請貴妃過來?”
四爺笑道:“不了,去永壽宮。朕還沒去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