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四爺是皇帝這件事,李薇其實並沒多大的感觸。
蓋因四爺從來沒當著她的麵砍上好幾百人,或者發動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或者發動人民再建個長城神馬的。
仔細回憶下,四爺當著她的麵做得最殘忍血腥的事就是賞蘇培盛板子。
所以她對他的恐懼更多的是自己嚇自己的心理恐懼。一半是電視劇,一半是曆史上眾多皇帝加持後,四爺在野史中的名聲又太響亮,她就很理所當然的敬畏他了。
夏天的天亮得早,四五點時天就泛白了。
四爺近來休息的很好,所以她就讓人悄悄的在窗戶外麵擋一下,等他睡到自然醒再起來。人體其實是有自己的生物鐘的,能睡到自然醒代表身體已經進入了良性循環。
比起四爺整天都要按好幾頁的行事曆做事,她每天除了在園子裡轉悠,隔幾天去暢春園見太後外,其餘的時間都是閒的。中午有空時還會歇個午覺。
所以她這兩天早上都醒得比他早,起來時他還躺在那裡呼吸很輕的睡得正香。
她就側身看著他。
晨光中的四爺看起來比醒著時有一種彆樣的魅力,通俗的說讓她想把他一口吞下去。
就像小時候跟堂兄弟姐妹一起分草莓吃,那當然是要趕緊先把自己這份給吃完,不然其他人吃完該來搶了。
四爺就是她的草莓,不吞下去總有人在一邊虎視眈眈。
就比如長春宮……
近半年來四爺一直跟她住在這圓明園,宮裡的事幾乎都沒有去管。照四爺說的,他心上的人都帶出來了,剩下那座空城就由著他們折騰去吧。顯然指的就是東六宮的太妃和西六宮的皇後。
李薇雖然聽他這麼說心裡挺高興的,但還是讓趙全保或常青隔幾日回去一次。
四爺對付宮裡的人就像七十級打十級,那簡直就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可對她來說,皇後是級比她高,裝備或手速比不上她,是以兩人總能堪堪打平。但也都是險勝。
所以她不可能像四爺這麼輕鬆真的就不去管宮裡的事。
而就像她對皇後的忌憚,皇後對她也是不可能安著好心。所以趙全保和常青探出長春宮的動靜後,李薇有種第二隻靴子終於掉下來的安心感。
去年新年和先蠶禮時,皇後被病倒在長春宮不得而出。
就算現在四爺住到園子裡來了,宮裡還是說皇後病重,宮外的人遞牌子想見皇後,都用這個理由打回去了。直到今年的下半年才讓烏拉那拉家的人一月進去一回,見見皇後本尊。
李薇知道皇後絕不會拆四爺的台,說她沒病雲雲。
想想看也知道,是她病了,四爺擔憂不已讓她靜養聽起來好,還是她沒病,四爺故意不讓她見人,不讓她出來的好?
前者不但維護了四爺,更是沒有把皇後已失寵的事大白於天下。除非她打算跟四爺拆夥翻臉,不然得罪四爺又沒好處的事乾嘛要做呢?
所以就算烏拉那拉家的人見了皇後,出去說的也是萬歲如何愛重皇後,每日是都使人回宮去問皇後的安康,還道圓明園裡湖多水多,太醫說皇後須靜養不得挪動,水氣重的地方也要少去,不然寒浸入體於鳳體不諧。
還道皇後見萬歲畏暑怕熱,親自求四爺去圓明園避暑,四爺不舍皇後,皇後再三懇求,還請貴妃一道去照顧萬歲。
所以皇後是這般的賢明大度,宮裡是如此和諧的一家,你們說皇後失寵全都是雞肚,雞肚知道不?
大清皇室危機緩解了,趙全保和常青帶回來的消息卻讓她升起一股不安。
據說居住在長春宮東配殿的恪嬪宋氏近半年來跟鹹福宮的庶妃們非常要好。鑒於但凡跟長春宮掛勾的都有陰謀的可能性,趙全保和常青把這件事當成重中之重來對待,認真細致的追蹤了半年,一直到現在還都在跟進當中。
曹得意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後,回長春宮的許姑姑應該是洗清了嫌疑,但是也很快借老病求去。現在長春宮裡隻有莊嬤嬤領著前後左右所有的事,連名義上的長春宮大總管太監都聽她的調遣。
莊嬤嬤有沒有誌得意滿不知道,但趙全保很不屑的說現在的長春宮簡直就是個篩子。
曹得意再不好,本職工作乾得還是相當不錯的。他在的時候長春宮裡連隻老鼠都鑽不進去,聽說連蘇培盛圍著長春宮打轉都隻能忘而興歎。
可惜他再牛,在上頭人的眼裡也就是個臭蟲般的小人物,落到現在生死不明的下場。
敵人虛弱的時候,他們隻要歎息兩句就行了,該乾的還要乾。趙全保和常青就分做兩條線潛入長春宮探消息去了。兩條線是指他們各種的消息來源都不跟對方說,分彆潛入的。李薇很怕發生地下黨彼此不識身份最後打成一團的慘劇,讓他們小心些彆大水衝了龍王廟,那就可笑了。
兩人都說不會。因為在長春宮裡打探消息的何止一兩家?大家都是同行,碰見了心照不宣便是。不然拔出蘿卜帶出泥,賣了對方自己也落不著好。
所以這是慣例,貴妃您完全不用擔心我們自己人打自己人,那裡的同行太多了,一般認不出來是不是自己人,難度太大……
跳過這些細枝末節,關於宋氏李薇還是有些了解的。要說認識二十年之後,宋氏突然一夜之間變了性子變得喜歡交際了,那她必然是讓人給穿了。真正的宋氏從她剛進阿哥所時就是個安靜順從的人,雖然失寵多年,可有兩個女兒的她比起其他人來說已經是不錯的了。
想想四爺後院裡隻有三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宋氏是其中之一,單為這個,太後賞東西從來都不會落下她。
但另一方麵,李薇也很清楚宋氏並不擅長有自己的主意。對待四爺或皇後,她都是順從的。
這事……與其說是宋氏突然變了個人,不如猜猜看是不是皇後的手筆?
這麼一想就順理成章了。
皇後並不是個容易消沉的人。庶妃的作用也顯而易見,現在隻看皇後如何安排才能讓四爺去碰那些庶妃了。
李薇這裡說是擔憂有一點,說是惡心也有一點,但最詭異的是興奮。有打倒皇後,戳破她的盤算,讓她再次狠狠認識到四爺心裡隻有她的興奮。
也有‘讓一切早點結束,早點蓋棺定論’的興奮。
從李薇進四爺的後院起,失寵的陰影就一直如影隨形。她不可能永遠受寵,四爺不可能隻有她一個人。前半輩子她還算能坦然接受,後半輩子她開始患得患失,現在她卻想早一日看到這一幕,她就能早一日解脫了。
一直持續的愛一個人,期待一個人真的很辛苦。好像心弦緊緊繃著,繃到最後她都盼著它能鬆一鬆。
可四爺不先喊停,她就舍不得喊停。隻要他還對她好,她就舍不得放棄那一點點的希望。
年華易逝似流水。
弘昐都成親了,再說不老就像自欺欺人了。
她不想做一個自欺的人。
都說夫妻之間三年過激情,後三十年過親情。
她盼著能跟四爺之間早日過度到親情。
等四爺終於寵愛上了彆人,她經過幾番陣痛後,肯定會接受現實的。她不是個喜歡放棄人生人,所以隻要給她這個環境,她自然就能自我調整過來的。
有孩子,有孫子,她和四爺終究會找到另一種相處方式。
可如果有那百分之一的希望,四爺見到了那些庶妃後仍然愛她,仍然舍年輕的女人而就她。
這種童話般的想像總能讓她心裡泛蜜。
如果真是這樣,她就真的相信這世上真的還有愛情。
她望著他腦子裡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十萬八千裡外,突然他冒出一句話才把她驚回神。
“看著朕做什麼?”四爺似醒非醒時就感覺到素素的目光,等他從舒適的夢鄉中醒來,伸手往旁邊一搭就碰到了她,再睜眼果然她就這麼側躺著看著他呢。
他的手摸了下就抓到她的手,握了會兒後,四爺才撩開床帳子看窗戶,見外麵還是半暗的天還迷糊了下,跟著就想起肯定是素素又讓人把窗戶能蓋住了。
等他看到窗下條案上擺的鐘表時,上麵的指針正指在六點四十這個位置。
他半是喜愛半是佯怒的輕輕拍了她一下才坐起身,喊人進來侍候。
洗漱更衣用早膳,等他出去時已經七點半了。
四爺記得今天該是弘時進園子裡來,就順口囑咐道:“等弘時來了先讓他去尋朕,朕那裡給他留了功課。”
弘時也真可憐,在宮裡有四爺給的老師學不完,到圓明園來還有四爺給他準備的加餐。
李薇答應著,跟在他身後送他出去。
早上四爺不用肩輿,就當散步般從萬方安和走到勤政親賢去。
不過他說這都是她的錯,因為她都拉著他不許他早起,結果他連早上打拳的時間都沒有了。
李薇心道六點起床是早起,淩晨三點那不叫早起,那叫沒睡覺。
她就隨著他散步般的往那邊走,正好碰到一臉陽光快步過來的弘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