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外,七八個皂吏一人手拿一個大掃把沿著路有氣無力的掃著。一麵掃一麵抬前往前看,今天太陽挺好,曬得地上起黃煙。遠處地平線上是湛藍的天,萬裡無雲。
老錢抹了把汗,張嘴想罵又給咽回去了。
從昨天這京裡就不大對頭,上頭的什長還說要納小老婆呢,現在也不提了,天天拎著他們這幾個人不放。以前不到發餉見不著人,這兩天卻道就算這會兒是自家老子娘死了都不許走。
“老錢!”遠處一架驢車搖搖晃晃的過來,老錢這幾個人趕緊小跑著過去了。
驢車上是幾罐涼茶、鹵牛肉和磨盤那麼大的一摞饢餅。
老錢提起一罐涼茶仰脖灌下,灌得肚子裡水裡咣當的才喝足了,放下水罐一抹嘴,道:“你這是要回去了?”
架著驢車這位住在城外,是個做餅賣餅的,人稱芝麻餅,人長的也跟芝麻餅似的,一臉的疙瘩坑。每天天不亮往城裡趕,踩著關城門的時辰才出城回家。彆看生意小,各種麻煩也不少。好在他機靈,一早就跟老錢這幾個守城門的城門吏套好了關係,常拿自家做的餅給他們帶,反正不費幾個錢的東西。
後來老錢幾個連飯都不帶了,就指著他給他們送呢。
另一個皂吏就著驢車上的鹹菜吃餅,奇怪道:“對啊,你今天這攤收得這麼早?”
芝麻餅賠著笑把油紙裡的牛肉拿出來讓他們吃,道:“吃,吃啊。唉,今天城裡淨街了,都不讓出攤。我算是白跑一趟。”進城要交稅的,他做的還是小生意,便宜就被占得更多些。
今天算是一個大子沒掙著,還倒找出去不少。虧死了。
半斤鹵牛肉片讓這些皂吏門一人拿幾片很快就沒了,老錢就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們平時雖然占慣了芝麻餅的便宜,但也沒這麼給人占個乾淨的,芝麻餅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呢,一塊都沒給人留不合適。
老錢不好意思的說:“都是今天出來太早,什長又使喚我們掃了這大半天的地。”
芝麻餅一點不高興的意思都沒有,他把油紙收起來隨手塞到兜裡,道:“喲,那可真是累壞了吧?”
累倒不累,就是……
老錢身邊一個皂吏小聲罵了句:“這條路有什麼可掃的?”
一眼望不到邊的黃土路,雖說是官道吧,也沒鋪石板,但也沒辦法掃啊。一掃土就蕩老高,小風一吹跟下黃麵似的。
那皂吏罵:“上頭就是豬腦子!”
老錢心道這話說得太對了。就是芝麻餅站在這裡不敢聽又不敢走,老錢從懷裡摸出七八個大錢來,塞到芝麻餅手裡道:“對不住,這個拿回去給孩子買兩塊糖吧。”吃光了人家的牛肉實在是不好意思。
芝麻餅不敢接,不過到底還是讓老錢給塞到手裡的。其他幾個皂吏看了也都多少給了幾個。就是那個罵出口的掏了半天兜,直到芝麻餅走了也沒掏出半個銅子來。
等人一走,剩下幾人就開始笑話他了。
“瞧你那扣門樣!”
那皂吏被笑話的急了,站起來突然指著遠處道:“有人來了!”
“吹牛吧你!”
可是真的有人來了!
遠處來了幾匹快馬!帶著一串煙塵,如風馳電掣般沿著官道向安定門跑去!
老錢幾個慌忙跑到官道外頭去跪著,仿佛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數匹快馬的鐵蹄就從他們麵前踏過,再看就隻能看到遠去的馬屁股了。
不舍得掏錢的皂吏爬起來呸呸吐著剛才吃進嘴裡的土,卻不敢罵,隻敢道:“這是誰啊……”
能在官道上快馬疾馳可不是一般人。
老錢看到一點,指著已經跑遠的其中一個背上背著的迎風招展的旗道:“好像……是個阿哥爺……”
午門前,十三爺已經等了有半天了。他掏出懷表看了看,身邊的人道:“王爺,要不您先進去,奴才在這裡盯著,看到大阿哥到了再去喊您也來得及。”
十三爺搖搖頭,折子送出去後才過了一天就送了話過來,道大阿哥和三阿哥會先行回京,萬歲稍後就到。
想起皇後這一去,大阿哥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這京裡又會有怎麼樣的變化,十三爺一想到這些就腦門脹疼。
萬歲聖心已定,已經圈定了潛龍。可在這之前的變數太多了。先帝時理親王做了將近四十年的太子,最後還不是功虧一簣?
萬歲當日肯叫他知道這件事,就是讓他替潛龍保駕護航的。但若是從十三這裡把那旨意給泄出去半分,他們全家的性命也都要葬送了。
這裡頭的分寸太難把握。
十三爺輕輕歎了口氣。等大阿哥回京後才是重頭戲呢。
遠遠的傳來一片急促的馬蹄聲,就如過門的鼓點已經敲響。
身邊的侍衛等都直著脖子往前看,爭先恐後的告訴他:“王爺!大阿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