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天,三天。轉眼就是七八天過去。
弘昐日日來,有時還帶上一兩本書。
剛安一開始的興奮,轉而變成疑惑,最後又變成興奮。
這天,弘昐又來了。牢頭們都已經習慣了這位爺天天坐在這裡出神,一見他來就笑道:“給二貝勒請安!咱們已經燒好水了,楊大人的茶具也燙過了。”
楊國維見弘昐日日來這裡喝茶,就把早年十三爺賜給他的一套貢品紫砂茶具給拿出來了。
弘昐笑道:“有勞。”一邊掏出茶葉請牢頭幫著泡茶。進刑堂牢房自然不能帶太監侍候。
牢房裡也收拾好了,牢頭們還事先把這裡的地用水洗過一遍,拿醋擦過,甚至連吊在牆上的剛安都被打理乾淨了。
弘昐進去,對著剛安笑了下。等牢頭把茶給小心翼翼的捧上來再退下,這諾大的牢房裡就隻剩下他們二人了。
剛安之前才被牢頭用井水狠狠的搓過臉,頭發也被胡亂在腦後紮了個髻。此時倒更顯得他臉上的傷口一道道的嚇人。
弘昐還跟之前一樣坐下就拿出本書來看,旁邊放著的茶升起道道青煙。
剛安開口了:“你是故意的吧?”
弘昐抬眼看他。
“你是故意的。”剛安的雙眼在發亮,“你跟皇上請旨說要來審我,是為了替大貝勒洗刷汙名?但你來了又安坐不動,這幾天半句話也沒問我。等見到皇上,你會跟皇上說:剛安仍然說是大貝勒做的,對不對?”
弘昐合上書,笑道:“你的確沒說出第二個人來,不是嗎?”
剛安哈哈大笑,喉嚨中的傷口噴出血沫來,他嗆了幾下,劇烈咳嗽了一會兒,看弘昐不為所動,不像那些牢頭那麼緊張他的生死,就自己努力鎮定下來,深呼吸後,說:“你果然盼著我死。我死了,大貝勒就永遠都洗不清了!”
弘昐笑道:“你我都知道,你死定了。”
剛安僵笑的臉凝住了。
弘昐像是在跟人坐而論道,一條條的跟剛安分析:“烏拉那拉家沒人救你了。你阿瑪五格已經告了你忤逆。就算你能從這裡平安出去,回到你家裡,你阿瑪也會要你的命。”
“大貝勒雖然已經遞了請罪折子,但想也知道他不會給你求情。而且他那本折子,皇阿瑪到現在也沒看。”弘昐越說越得意起來,還對剛安笑了笑。
剛安盯著弘昐,慢慢的,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弘昐的憤怒。
弘昐放下書,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悠然道:“我來,隻是因為我可以借著替弘暉洗刷汙名來討好皇阿瑪,到時人人都會說我的好話而已。”
剛安仿佛找不到舌頭,半天才說:“……不曾與二貝勒深談,今日一見,倒是讓人意外啊。”
弘昐衝他一笑,捂住胸口,撲的吐出一口血來!
剛安一驚,弘昐已經從椅子上滾到地下,瞬間就驚動了在外麵守著的牢頭。他們衝進來就見二貝勒指著掛在上頭的剛安,再指向他們:“你們……竟然下毒……”
兩個牢頭頓時就嚇傻的跪在了地上,一個拚命磕頭,一個要上去扶弘昐。外麵的侍衛此時也衝進來了,立刻把已經‘昏’過去的弘昐背出去,再把兩個牢頭也給綁起來,領頭的一個侍衛皺眉道:“速去請怡親王過來!我倒要問問他,這真是他們府上的弘昌搞得鬼?還是……”
隻有被吊在上頭的剛安無人問津,他聽到侍衛的話,狂笑起來,罵道:“好個顛倒黑白的二貝勒!他是自己下毒!是他自己把毒下在杯子裡吞下去的!”
侍衛頭領掃了他一眼,“去把這人的嘴堵上。真是會胡扯八道。”
從此,就再也沒人來找剛安了。他的牢房裡還是隻住著他一個,但是倒是沒人看著他,怕他尋死了。
剛安數著日子,眼見到了頒金節時,牢頭換了身新衣服,興頭頭的樂了好幾天,有一天還早早的走了,隻把打掃牢房的活推給了個才進來的小獄監。
小獄監一開始還算是認真乾活,過兩天就開始敷衍起來。打掃也隻掃眼前這一塊,剛安的牢房裡三五天也不掃一回。剛安雖然一天隻得一頓飯,每天也要尿溺,三五天也要五穀輪回一次。他這裡沒馬桶,小獄監就直接提水來衝洗,凍得他夠嗆。
天漸漸變冷了,小獄監嫌井水凍手,連衝洗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
這天,剛安見小獄監挺高興的,還認真替他喂飯,笑道:“小大人今天這麼樂嗬是娶媳婦了?”
小獄監十三四歲,三五下給他塞完了飯,也不管他噎著沒,收拾了東西都放在桶裡提著就要走,道:“我明個兒就不來了。可算能走了。”
剛安笑道:“那就還是那二位大人來侍候我了?”
小獄監冷笑,白了剛安一眼:“做夢去吧。張哥和許哥都高升了,再說,你還想有日後啊?不知道什麼是秋後問斬?”
剛安一怔,笑道:“彆哄我。難不成怡王真能大義滅親?他不管他兒子了?”
十三爺會留著他這條命,不就是想替弘昌翻案嗎?還有皇上,他舍得讓大貝勒背黑禍?
小獄監大笑:“哪兒還有什麼怡王啊?早就是老黃曆了!”
天上漸漸飄起了雪花,片片飛雪穿過牢房上方的窄小窗口飄進來。
剛安發現他的尿過一夜竟然會結成冰,就知道現在是冬天了。
這天半夜,牢房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已經很久沒人來了,剛安一下子驚醒過來。他聽到了罵罵咧咧的聲音。
“呸,這種活兒就推給咱們了!”
“算了,也得了銀子。又不廢什麼事?”
跟著,剛安就看到黑洞洞的牢房裡走來兩個人,前頭那個好像拿著一摞紙,後麵那個提著一桶水。
他們進來,把他從上頭解下來,隻解開上身的鐵鏈,然後把他給按到地上。其中一個坐到他的胸腹間,踩著他兩邊肩頭鉤上的鐵鏈,抱著他的腦袋,對另一個人說:“快點。”
“來了。”這人在剛安驚恐的目光中,從桶裡提出一張濕淋淋的黃紙。
蓋到了剛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