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泄下去的氣又瞬間膨脹了起來。
“那……”
長風正待開口,被唐恣揚一聲打斷。唐恣揚神色凝重地說道:“他的行蹤!我願意加入你的國家。”
“真巧。我也希望能給予他一點懲罰。”長風掏出自己的光腦,將餘額點出來:“分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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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日光從天際線處泄出,大雨終於停歇。屋外的地麵泥濘不堪,樹上帶著沉重的凝露。
長風從開雲的武館走出來,就看見站在樹下,頭發上帶了層水珠的許泠。
唐恣揚吊兒郎當地跟出來,見狀又縮了回去。
長風單手提著雨傘,大步走過去,停在他的麵前,朝他笑了下,問道:“請問有事嗎?”
許泠看著她沉吟許久,最後隻說:“從現在開始,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長風:“我如今足以保護我自己的安全。”
許泠低下頭。
“我隻是想這樣做。”
長風想了想,道:“那麼,能告訴我許旌信和楚鴻武現在的處境嗎?聯盟又是什麼打算?”
許泠對此沒有隱瞞:“軍方得到消息後,故意透露給楚鴻武,楚鴻武害怕聯盟對他判刑,聯係了謝涵,讓對方來接他離開。”
“我並不認為這有用。”長風說,“事情敗露後,楚鴻武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而已。星際海盜那群狡猾的人不會想不到聯盟以他為餌,要麼不救,如果救援,多半是為了混淆視線,浪費聯盟兵力,救他去的地方肯定不是他們的窩點。”
許泠同樣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他們一麵在追蹤楚鴻武,一麵也在尋找許旌信的行蹤。
許泠眼神一黯。
他以往所有的精明都無法用在他的感情上。他感覺到了挫敗和無奈,不知該用什麼態度來處理。
長風說:“我認為您應該去追蹤許旌信,並親自拘拿謝涵。用那群殘忍的星際海盜的審判,來為在其中受苦的人民謝罪。”
許泠閉上眼睛,說道:“準確來說,我如今沒有前線作戰的權力了。”
他的身體健康已經不允許他像以前那樣從事武力活動。隨隊作戰恐怕幫不上太大的忙。
長風與他沉默對立片刻,將昨天提前取出來的監聽器捏碎。隨手丟到一旁。
許泠見狀皺眉,提醒道:“這種官方小型器械,應該去醫院取出,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你自己的肌肉。”
“我想有些事情需要讓您明白,而又不能為外人所知。”長風說,“應該說是真相。”
許泠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嚴肅:“什麼?”
“誠摯地為您介紹。A308號三代格鬥機器人,長風。您以前應該見過我。聽說您曾經與我的製作者唐話是好朋友。然而遺憾的是我失去了我的數據庫,無法回憶起同您一起的經曆。”長風朝他鞠躬,“作為聯盟的軍人,我認為您是一位偉大的軍人,對您表以敬意,同時不得不遺憾地告訴您,您的女兒已經在非法礦區受傷離世了。”
許泠放緩呼吸,盯著她的眉目,勉強笑道:“你在說什麼呢?”
“她是一位非常善良且積極向上的姑娘。即便是在灰暗的世界裡,也沒有放棄追求美好生活的希望。樂觀,有毅力,且強大。我相信這是她人格中自帶的閃光品質。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士。”長風指向自己的腦後,“但是她在一次格鬥中被打出了致命傷,雖然隨後身體開始自愈,她卻沒能等到那個時候。”
許泠大睜著眼睛,忘了眨動,眼眸中帶著一絲水潤。
“她的生活並不美好,您大概不會希望我在這裡跟您詳述,當然我其實也不是非常清楚,多半是根據對礦區的數據分析而做出的藝術性描述。”長風無波無瀾地說道,“我在多年前曾經報廢,我的機器殘骸應該作為垃圾被傾倒到礦區,她當時對機器人感興趣,將我撿了回去並進行修理。該說幸運的是,我的核心數據得到了保護,重啟後再次記錄下跟她的生活日常。如果您需要,有時間我可以複述給您聽。”
“我沒有親眼看見她遇害的場景,她受傷被放棄治療後送回簡陋的土屋。之後再次發生危險。雖然我是一台格鬥機器人,但您應該知道我當時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手腳,為了保護她,我進行引爆並二次報廢。當時我已經檢測不到她的生命數據。而在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長風攤開手示意了下,“也許這是電波的傳遞,也許是人類所說的緣分,具體的原因我也難以解釋。”
許泠始終沒有給出想法,像是聽著一個荒謬的故事,無法代入。
“請您節哀。”長風再次鞠躬。
“殺害她的直接凶手已經得到了懲罰,可鑄成這起悲劇的源頭還沒有就此結束。包括拐賣她的楚鴻武,策劃並目睹一切的後媽,也就是您的妻子,再還有開設非法礦區奴役聯盟公民的守財奴。以及助紂為虐,日常欺辱奴役她的監管者。”
“從利益上來說,她賦予了我生命,我應該幫助她實現未能達成的意願。從我本身來說,格鬥機器人的世界裡不存在食言。我應該將她未能說出口的話語告知於您。讓一切塵埃落定,讓她安心離去。”
許泠退了一步,靠到樹上。
葉片上殘留的雨滴簌簌而落,打濕了兩人的肩頭。
他試圖從長風的臉上看出玩笑或怨懟的情緒,好讓他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虛幻的。
沒有。
他多年看人的經驗告訴他,長風在說一件她認為的事實。
“我想,您應該是代表聯盟來問,我身上的定位器究竟丟到了哪裡。”長風笑道,“雖然你們可能已經知道答案。”
“我猜測你們內部應該有被腐化的人。許旌信在向我表明她的身份之後,有兩種可能。一是作為守財奴謝涵的女兒,被聯盟監控並利用。二是被謝涵馬上接走,切斷過去開始新的生活。第一種可能的概率接近於零,而即便她願意留在聯盟,她的生父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帶她離開。為此,我就在她身上留了一點小東西,好確定她的行蹤。如果能給你們提供幫助的話,實在是榮幸。”
許泠捂著頭,耳鳴而鈍痛險些讓他失去思考的能力。
然而現在聽見的事已經讓他混亂得無法思考。
長風想要上前,發現自己無法幫助他,又退了回去。
她低聲道:“她一直在思念您,即便想不起您的樣貌和名字。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靈魂,她一定在等待著歸家,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希望。而能帶她回家的人,非常遺憾,似乎不是我。”
許泠呼呼地喘氣。
“那麼,先生。”長風問道,“這可能是我對您的考驗,可能是我對您的試探,也可能是事實。您要如何選擇呢?”
許泠深深看了她一眼,啞聲道:“如果你……你們是這樣希望。”
他什麼都可以做到。
長風低頭:“謝謝。”
許泠趔趄地離開。
長風:“等等。”
許泠停下,背部微微弓起。
長風:“他們兩個人現在的蹤跡。”
許泠聽到自己乾涸的聲音報了兩個坐標。
長風再次鞠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