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聽著就想唱一句:緣, 妙不可言。
那心裡跟開了花一樣,美麗而燦爛。
蘇盼楠瞠目結舌,蹲下板正小弟的肩膀:“所以你是拿了什麼東西?”
“就幾個黃色的小東西,不是看著好玩我才不拿呢!”他委屈非常,呲牙指向前麵的婦人, 哭著控訴道:“被她搶走了!”
他抬手捂住臉,跺腳抖著身體道:“姐, 你一定要讓媽狠狠教訓她們,她們敢打我!那個女人打死我了!就是最醜最胖的那個!”
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也是老兩口唯一的兒子。
看蘇盼楠的名字就能知道,那倆人有多奢望生個兒子。加上這小子年紀又小, 剛出生的時候,生活條件已經大幅改善,二老當寶貝一樣地疼著,在村裡還真沒遇到過敵手。
蘇言看自己這舅舅不由發笑。心裡痛快。
彆看人現在還小, 就是大了依舊死性不改。根子上就沒教好,直接是個廢的。
不可一世,好吃懶做, 混不要臉。除了會要錢就是會撒潑,三十多歲的人沒去找工作, 專門呆在家裡啃老。外公外婆稍對他說一句重的,就會連連破罵。襪子內衣褲也是交給外婆洗。
時間跟閱曆也沒能治好他的熊病, 反而增加了破壞力。可憐外婆中年時期被蘇盼楠照顧得舒舒服服, 老年倒是被自己這兒子折騰得苦不堪言。
果然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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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兩位當事人還在激情對罵, 各種難聽的臟字從嘴裡噴湧而出。
蘇言保證雙方絕不是在反複喋喋,幾番對戰中沒幾個重複的詞語。一直在創新,一直在拔高。那罵架的內容已經超脫了偷情這種低俗的內容,轉向更高的追求——家庭複興與兒孫未來。
兩人說的話有許多是當用地方言留下的打油詩跟對子,多年下來後被村民改成擠兌人的短句,說出來流暢又有氣勢。隻是蘇言現在已經聽不懂了。
她覺得對麵的人也沒在聽對方說,不過是在發表自己的感慨而已。
蘇言即震驚於婦人的詞彙量,同時又深刻體會到了對方的憤怒。就是對方認為大外婆的罪名罄竹難書,配得上所有的臟詞爛詞。
蘇言注意力被吸引,蘇盼楠還在詢問小舅舅細節。
她將人帶到更遠一點的地方,捂住自己的半隻耳朵,問道:“什麼黃色的東西,你說清楚一點。”
“就是我看他們經常戴在手上和脖子上的東西。”小舅舅擦了擦閉嘴說,“可是上麵都發黑了,又臟又難看!”
蘇言跟蘇盼楠頓時明白了。
那是金首飾啊!
小舅舅繼續憤怒指控:“我就隨便拿出來玩一會兒而已,老妖婆就說我拿的是他們的東西,非要把它搶走。我不,就是我的!”
從他斷斷續續的描述,蘇言與蘇盼楠大致推測出了事情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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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從大外婆的房間裡搜出來一個小布包,裡麵有一條項鏈和一個戒指。
這個年紀的孩子,對大人的東西總是比較好奇。而且電視電影中時常會出現戴項鏈或戴帽子的人,那種裝扮對他們來說還很遙遠,驟然看見同類物品,自然會覺得時尚又好玩,就迫不及待地戴到自己身上找朋友玩扮家家酒。
這個年代誰敢把貴重物品交給孩子帶在身上啊?再有錢的人也不敢這樣霍霍。
女人也是好心,本來坐在門邊織毛衣,見一群孩子跑過來,馬上被小舅舅脖子上的項鏈給嚇住了,就跑過去提醒他把東西收好。
哪知道就近仔細一看,發現對方大拇指上戴著的,分明是自己的結婚戒指啊!
她男人還說是丟了,怎麼丟一孩子身上去了?
當時女人還安慰了自己許久,心說可能是東西丟了被人撿走才會這樣,結果再三追問,才知道是從人家大外婆房間裡翻出來的。
自己男人有沒有偷腥她能不知道嗎?大半夜地出門又興衝衝地回來。對她不冷不熱的,她都看在眼裡。隻是因為抓不到對方是誰,加上親戚總勸家醜不可揚,才貌合神離地繼續過了。
如今配合男人反常的模樣,跟王玉蘭來村裡做客的次數,還有二人平時見麵的眼神,細枝末節全都符合,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她以為那男人是個能拎得清的,結果不是。她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可不包括她的結婚戒指。
這種東西都拿去送人,不是赤^裸裸地羞辱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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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不依不饒地唆使蘇盼楠去討公道。
照他的話來說,他可是真委屈。自己都沒嫌棄東西老舊醜,那女人怎麼這麼凶?
蘇言忍不住愛撫小舅舅的臉:“乾得漂亮。熊,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這麼可愛呢。”
蘇盼楠推了下蘇言,示意她不要亂說。想挨打嗎這是?
小舅舅看見認知中千依百順的兩位姐姐這次都沒給他支援,立馬放聲嚎叫。想引起外婆的注意。
他那鞭炮似的哭聲,點燃了遠處的戰局。
帶人過來討公道的女人喉嚨發癢,被毫無目的的爭吵中沒了理智,上前動起手來。
可這畢竟是蘇家,大外婆這邊的人多,女人沒能成功得手,被外公撞了回去。
婦人氣急敗壞,胸膛起伏,強忍著沒哭出來,直接開了地圖炮。
“我說你要不要點臉?你們姓蘇的一家要不要臉?不會都是勾引人的賤貨吧?還這一幫二二幫三的,一點羞恥心都沒有!老蘇家的,人人都說你還算公平會說人話,才把村裡收菜籽的工作交給你,我看放屁!還不知道怎麼來的手段呢!”
外公被人指著鼻子羞辱,也氣得炸肺:“你小心點說話,你嘴巴再這麼臟我們也跟你不客氣!要在這裡動手是不是?以為我們家人少好欺負嗎?”
“敢做不敢當啊?自己做了這麼下賤的事不承認,臉皮都厚成什麼樣子了?擺得這種居心,還想裝什麼好人?”她跳起來指著人群後頭的大外婆,“不是她還能是誰?我今天非撕了她的皮不可!絕對沒完!”
外婆走出來,將自己男人拉下去。
她不覺得自己的堂嫂是什麼好人,何況見識過,臉皮那著實是厚。她出了事人可以拍拍屁股帶一家人走,大不了以後不來,自己可得繼續住著,指不定會多出什麼麻煩。
她這包吃包住的,難道還要包背鍋?
她心裡埋怨丈夫不懂人情世故亂出頭,隻能自己出麵道:“大妹子,妹子你聽我說。有話好好講啊,千萬彆是誤會!我們也是講道理的人。可你這上來一通罵,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當然要幫自己人。你看是吧?”
大外婆就地一坐,拍著大腿哭嚎道:“蒼天呐!這沒有證據就平白過來冤枉我,這姓周的婆娘兒簡直就是個天殺的混蛋,你這麼冤枉我你不得好死啊!”
女人就要撲上去:“我今天就跟你拚了!”
這次是她旁邊的兄弟出手攔住。那大漢道:“出去說,彆跟他們在家裡光扯掰。他們不要臉,我們還給他們留著啊?走,出去!哥幫你喊人!”
周姓婦人抹了把眼淚,覺得有理,轉頭就出了大門。
外婆心覺不妙,在後麵追著喊道:“等等啊,我們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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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早已圍了許多人,聽到他們要出來,高興得不行。
婦人深吸一口氣,走在最前麵,拍著胸脯道:“大家來看看,都來聽聽。我家就住在村口,後麵半山開出來那片種玉米的地就是我們家,大家肯定都認識!”
眾人點頭。
這村總共就那麼大,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住了這麼多年,彆說認識,連祖孫三代工作單位孩子是否婚配家中存款多少都能調查得清清楚楚。
外婆抓住婦人的手想將她攔住,被對方用力揮開。她順勢坐到地上,摔了一個深坑。想嚎兩聲,卻沒人理她。
婦人惡狠狠地:“彆過來,否則也彆怪我不客氣!”
蘇言悄悄跟出來看熱鬨,站在門檻上向前張望。
周姓婦人順了下額前淩亂的頭發,用沙啞的聲音道:“我也不怕大家笑話。我們家那口子是個沒用的東西,大家也知道。平時下田耕個地,就累的氣喘籲籲。出門不會說話也不會做事,木愣木愣的,還得我這個婆娘去給她撐門麵。沒想到卻在外麵勾搭了個狐狸精。可是有什麼辦法,我這也過了大半輩子了,孩子都大了。看他平時還算老實,不出格。我忍。狐狸精彆犯到我前麵來,我不管。我夠大度了吧?”
她轉身指向大外婆,“可是王玉蘭她這個騷貨,連我結婚的戒指都昧,那是我的結婚戒指啊,你勾搭我的男人還把我的戒指給拿走了,這心裡可高興了吧?得意了吧?覺得自己有本事吧?就這樣的人,平日裡還指不定從我們家拿了多少好東西!你說你存的什麼居心?你們姓蘇的是吃不起飯還是買不起棺材?非得靠脫褲子來賺這筆錢!”
大外婆一臉要咬人的模樣:“你胡說,你沒有證據!你空口白牙地汙蔑,你糟心不糟心?”
“我沒有證據?老娘有的是證據!”婦人喝道,“有本事你把你家的衣服你家裡的東西都給搬出來,我認認哪件是我們家的,你有本事讓我搜嗎?!我家那口子今天都給我老式招了,昨天晚上還跟你睡在院門外的人,今天就冤枉你了嗎?!”
周姓婦人在屋裡被蘇家人數壓製,出來有了圍觀群眾的支持,戰鬥力成倍提升。
轉個身,又將炮口對準大外公。
“他們蘇家老大也是個厲害人物啊,年年帶著媳婦兒兒媳過來串客,我說呢怎麼來得那麼勤快,原來是送老婆來了!我呸!這男人做到這地步,你還是男人嗎?”
大外公呼吸急促,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被身後的人堪堪架住,趕緊扶到屋裡休息。
這下他們蘇家麵子裡子都要丟光了。
外婆黑著臉,不再管這事,要回屋子躲著。見外公還臉紅脖子粗地跟人求證,過去踢了一腳,擰著她耳朵一起回去。
大外婆見狀也衝回去。蘇言自覺關門落鎖,將聲音隔絕在外。
這周姓婦人沒讓蘇言失望,在外麵繪聲繪色地講了一個多小時。說的內容大半是編的,小半才是真的。可這時候說出來,鄰裡樂意相信是真的,因為有意思。
一直到天色完全發黑,眾人該累了,她才回去。
外婆等人也硬生生憋了一個多小時,愣是一點聲音都沒敢發出來,乾在客廳裡坐著。等外麵人聲小去,圍觀的全散了,這才開始算賬。
蘇言靠在二樓樓梯上,側耳聽下麵的聲音。
大外公中氣十足地暴喝,旁邊人客套又虛偽地勸阻,木棍咣咣打空的破風聲,以及大外婆豬叫似的吼聲。混在一起好不精彩。
小舅舅被外婆關到自己房間裡去了,告誡他不可以說話。
這次她難得擺了黑臉,那熊孩子估計也是被剛才的陣仗嚇到,此時倒是乖乖在屋裡呆著。
蘇盼楠出來拉人,叫她趕緊回去睡覺。小心引火燒身。
蘇言跟她進去,返身合上門,不住樂道:“你猜他們一家什麼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