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似乎對這個問題格外執著和認真,君行之不由愣了愣。
君行之鄭重思考片刻,回答道:“我是你的先生,你若不好,我便教到你好,你如果犯了錯,我便陪著你去承擔後果,陪著你去改正。”
祁丹朱喉嚨輕輕滾動,垂下眼簾,輕聲追問:“我若對所有人都好,隻對你一個人壞呢?”
君行之故意露出思考的模樣,沉吟道:“這要看事大事小,若是小事,自然是原諒你,若是大事……”
祁丹朱緊張地抿了下唇,抬眸看他,小心翼翼問:“先生當如何?”
君行之勾唇,曲出手指在祁丹朱光潔的額頭上輕敲了一下,“我便慢些原諒你。”
祁丹朱眼睛亮了亮,“即使慢些,也會原諒我對不對?”
君行之含笑點頭,揶揄道:“你是我唯一的學生,我待你總要比旁人寬容些不是?”
祁丹朱忍不住揚起了笑臉,聲音清脆道:“日後我若犯了錯,先生可不能忘了今日之言。”
君行之瞪她,“你就不能不犯錯?”
祁丹朱忍不住笑。
君行之佯裝深思道:“你現在是我唯一的學生所以我待你比旁人寬容,若以後我收的學生多了,說不定你在我心裡就變得沒什麼特彆了。”
祁丹朱立即急了起來,“那先生可要記得,這輩子隻能收我一個學生,不可再有其他學生。”
君行之挑了挑眉,繼續逗她,“如果我再收十個八個學生,你要如何?”
祁丹朱叉腰,頗為孩子氣地道:“那丹朱就將他們全都趕出師門!”
君行之忍不住笑,“放心。我有你這一位學生,薑先生都頭疼不已,我如果再多收幾位學生,薑先生恐怕要直接將我趕出師門了。”
“那先生說話算話,可不能再收其他人做徒弟了。”
“嗯。”君行之笑的溫柔,“隻有你一個。”
祁丹朱淺笑盈盈,垂眸的時候,眼底閃過的黯然很快隱沒在笑容裡。
翌日一早,祁丹朱拉著祁明長早早地出宮,一起去送君行之進考場。
馬車滾動向前,祁明長睡眼惺忪地靠在馬車裡,打了一個哈欠,“皇姐,我為何要去?”
他懨懨地想,他雖然讓阿姊將君行之搶過來,但阿姊是不是有點太上心了?
阿姊上心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拉上他?
他隻想回去睡覺。
祁丹朱低著頭,緊張地檢查著她給君行之準備的東西。
她之前找了一名參加過科舉的官員問過,仔仔細細地打聽清楚了科舉考試所需之物,然後親自給君行之準備了筆、墨、紙、硯、鎮石等物。
現在到了科舉之日,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檢查,總擔心會落下什麼。
她看著手裡的東西,頭也不抬道:“我想讓你去感受一下文化的熏陶,說不定你從此以後就愛上讀書了。”
祁明長聞言睜了睜眼睛,忍不住笑了一聲:“阿姊,看完那些辛辛苦苦奔赴考場的窮書生們,我不但不會愛上讀書,還會慶幸自己生在帝王家,生下來就有如雲富貴,不用讀書就能高高在上地享受一切。”
祁丹朱輕笑了一下,隻是笑意未達眼底。
“那你就去好好享受一下生在皇室的優越感,免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祁明長掀開車簾往窗外看了看,現在天未大亮,依舊黑沉沉的,街上已經有不少行人來來往往,為了生計而奔走。
祁明長的目光落在百姓們精神奕奕的麵容上,“說起來窮書生也有窮書生的好,就像君行之,可以問心無愧地做個君子,從小到大除了愁沒有銀子花外,生活裡既沒有陰謀,也沒有算計,活得心安理得,平平淡淡,也挺好。”
祁丹朱笑問:“那讓你去做窮書生,你去麼?”
祁明長想了一會兒,收回視線,搖著手裡的折扇,悠悠向往道:“如果能兩全便好了,既能享受皇家的富貴,又能享受平民百姓的自由暢快,該是何等妙哉的生活啊。”
祁丹朱輕笑,“世間的福氣總要大家都分一些,才能人人都有個盼頭活得下去,如果福氣都讓你一個人占了,其他人還活不活了?”
“也是。”祁明長敲著折扇道:“這世間若隻有我一個人活,還有何意思?還是大家一起在這人間掙紮求存才有意思。”
祁丹朱笑了笑,再未說話。
馬車很快來到了太傅府,薑仁扈今日也起了個大早,準備陪君行之一起趕赴考場。
祁丹朱看薑仁扈上了馬車,忍不住揶揄道:“薑太傅,您不是不想收徒嗎?既如此,先生現在即使做了您的徒弟,您也不必如此關心他,快回去睡覺吧。”
薑仁扈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臭丫頭長了一歲,還是這麼討人厭。”
君行之跟在薑仁扈身後上了馬車,無奈地看了祁丹朱一眼,親自將薑仁扈引到座位上,“先生,您先坐。”
薑仁扈看著處處讓人滿意的徒弟,心裡這才舒服點,笑了笑坐下。
祁丹朱看著薑仁扈憋氣的臉,忍不住偷笑,轉身將給君行之準備的那些物品拿了出來。
“先生,我給你準備了一些讓你帶進考場的東西,你看看可還缺什麼?”
君行之低頭,看到她竟然準備了這麼多東西,不由愣了愣,“筆墨紙硯等物,我都已經帶了。”
祁丹朱忍不住央求道:“先生,你便用我給你準備的這些東西吧,我看你那支狼毫筆,毛都快掉光了,還有你那硯台,磨得都反光了,也就鎮石還能用,可是也磕碎了一個角……”
祁明長本來在閉目養神,聽到這裡忍不住睜開眼,驚訝地看了看君行之,簡直不忍聽下去。
他活了這麼久,就沒見過這麼窮的!
他懷疑他阿姊是同情心泛濫,想當活菩薩,所以才對這窮書生這麼好。
薑仁扈看了一眼祁丹朱準備的那些東西,沒有出聲反對,算是默許了。
祁丹朱平時看起來不拘小節,用心的時候倒是頗為細膩,她準備的筆墨紙硯雖然名貴,但看起來樸實無華的,君行之拿進去用正好,既順手又不張揚,而且都是按照君行之的喜好和習慣準備的,君行之即使是第一次,也能用得順手,她算得上是用心良苦,連薑仁扈也不忍心讓君行之拒絕。
君行之抿了抿唇,卻硬下心腸,堅持道:“丹朱,我知你是為我好,不過我那些筆墨雖然差了點,但仍能寫字,筆墨的用處隻是用來答題,隻要能寫字即可,答題重在內容,不在工具。”
祁丹朱見他如此,眼睛轉了轉,她知道他吃軟不吃硬,便佯裝露出失望的神色,伸手摸了摸手裡的筆。
她聲音低落道:“先生,這些東西我足足準備了半月有餘,每一件東西都是我精挑細選,我一直期待著送給你時,你能感到幾分驚喜,你若不用,我的辛苦就白費了。”
君行之明知她故意如此說,卻還是無法再拒絕,祁丹朱流露出的失望或許是假,但用心準備的事絕對是真的。
祁丹朱眨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他。
君行之最後還是妥協了,笑了笑,將祁丹朱那些東西都收了下來。
自從認識以來,祁丹朱總有千般方法讓他無法拒絕她。
他後來才明白,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拒絕她。
他輕輕笑了笑道:“我欠你這麼多,也不知何時才能還清。”
祁丹朱垂眸,低聲道:“先生現在覺得是你虧欠我,可是說不定什麼時候,先生便一次都還給我了,最後還成了我虧欠你,更何況,先生教了我這麼久,一直分文未取,這些物件跟薪酬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薑仁扈在旁邊看著他們,忍不住開口道:“你們兩個,一會兒你虧欠我,一會兒我又虧欠你。”
他輕睨了他們一眼,哼道:“我看你們就是想糾纏不休一輩子。”
君行之和祁丹朱對視一眼,不知為何臉頰都有些發燙,他們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誰都沒有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