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從長公主屋裡出來, 路過彆莊內的清晏湖的時候,看到魏沁雪站在湖邊,她手裡拿著帕子, 目光直直地看著遠處, 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魏沁雪旁邊站著幾位貴女, 大家說說笑笑, 看起來一團熱鬨, 隻有她一直沒有說話,看起來似乎有什麼心事。
祁丹朱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目不斜視地從旁邊走了過去, 她腳下的繡鞋踩在枯葉上,發出吱咯吱咯的聲音。
魏沁雪聽到聲音, 回過頭見是她,猶豫了一瞬, 開口叫住她,“殿下, 等等。”
祁丹朱駐足回眸, 眾貴女都看了過來。
貴女們見到她,躬身行了一禮, 她們跟祁丹朱年紀差不多,小時候也曾一起玩耍過, 隻是後來不知為何, 祁丹朱漸漸跟她們疏遠了。
她們曾試圖跟祁丹朱交好,但祁丹朱的態度卻很冷淡,根本不給她們靠近的機會, 後來她們便也跟著淡了心思, 甚至有些人心裡生出些怨懟來, 覺得祁丹朱是看不起她們。
小時候跟祁丹朱關係最好的尚書之女林葉璧也站在其中,她前段時間跟父親回鄉祭祖,這幾日才回來。
她抬頭,對祁丹朱笑了笑道:“殿下今日也來了。”
祁丹朱淡淡點了點頭,將目光移向魏沁雪。
魏沁雪連日來眼見君行之和祁丹朱的關係越來越好,早就焦急惱怒,隻是苦於沒有機會阻攔他們,如今終於見到祁丹朱孤身一人,根本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眼前浮動著君行之和祁丹朱出入成雙的模樣,心裡又酸又急,現在科舉考試已經結束,如果沒有意外,君行之馬上就要入朝為官,她現在如果不努力一把,以後跟君行之就要漸行漸遠,說不定哪一日君行之就真的尚公主了,她不能不急,必須現在就搏一搏。
魏沁雪心中有了決定,咬牙道:“臣女有話想跟殿下說,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祁丹朱看她一副苦大仇深卻隻能努力隱忍的模樣,實在是怕她憋壞了,也想聽聽她要說什麼,便隨著她往旁邊挪了幾步。
兩人並未走太遠,那些貴女們有些好奇地不斷張望,不過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
魏沁雪站在祁丹朱對麵,直視著祁丹朱的眼睛道:“殿下,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便直說了,你我做個交易如何?”
“你想跟我做什麼交易?”祁丹朱聞言笑了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想要什麼我差不多猜得到,但你能給我什麼,我卻想不到。”
祁丹朱手指輕輕繞著臉頰旁的青絲,低頭思索著道:“你如果想跟我做交易,便要給我,我需要的東西,隻有如此我才會跟你交換,可我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麼東西是我想要卻沒有,而你能給我的呀?”
魏沁雪無非就是想讓她離君行之遠一點,這一點她並不驚訝,隻是對魏沁雪想要用什麼交換感到有幾分好奇。
魏沁雪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讓我父親成為你的依靠,在朝中護你和你的弟弟祁明長。”
祁丹朱好笑地笑了一聲,“今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你們一個個怎麼都覺得我需要庇護?”
“難道不是嗎?”魏沁雪看著她的眼睛反問。
祁丹朱唇邊的笑容微微滯了一下,抬眸冷聲道:“是與不是又怎麼樣,難道你能替你父親做決定嗎?你覺得你父親會聽你的?”
魏沁雪沉眸,咬牙道:“我會想辦法讓父親答應下來,這一點你放心,父親向來疼愛我,隻要你成全我的心願,我就算以死相逼,也會讓他護你周全。”
“你可真是你父親的好女兒。”祁丹朱聲音幽幽,語氣譏諷。
魏沁雪麵露羞色,惱怒地看著祁丹朱。
祁丹朱聲音莫測地笑了一聲,不冷不熱問:“你的心願是什麼?”
魏沁雪下定決心一般,開口道:“你將君行之給我。”
祁丹朱目光徹底冷了下來,轉頭看著她,桃花眸裡盈滿怒意,“你當先生是什麼?是可以買賣的東西嗎?”
她隻以為魏沁雪是想讓她離君行之遠一些,卻沒想到魏沁雪竟然讓她直接將君行之給她。
簡直可笑。
她的聲音忍不住染上了幾分怒火,“魏沁雪,無論你要用什麼跟我交換,我都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君行之在我這裡永遠都是無價之寶,我不換!”
“你……”魏沁雪氣得說不出話來,麵色青了又白。
祁丹朱這樣的態度倒顯得她輕看了君行之,她心裡既覺得心虛,又覺得窘迫,對比之下的無地自容,全都化成了無邊的怒火。
她看著祁丹朱,倏然古怪地笑了一聲,聲音譏諷道:“你何必在我這裡逞強?”
祁丹朱淡漠地看著她。
魏沁雪微微深吸一口氣,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幽聲道:“祁丹朱,你是不是覺得人人都以為你是豔羨的九公主,無人知道你的真實處境?”
祁丹朱微微愣了愣,凝眉看她。
魏沁雪肆意地笑了一聲,像講故事一樣緩緩開口:“我小時候路過禦花園的時候,曾經無意中聽到沈關山跟身邊的人說,陛下根本就不是真心疼愛你,你在宮裡過的日子,根本就不是大家看到的那般備受寵愛。”
祁丹朱眸色微變,不動聲色道:“沈關山一個外臣,憑什麼妄加判斷?”
魏沁雪彎唇,愈發得意道:“我當時不懂沈關山為何那樣說,年幼的我根本想不通,你明明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陛下怎麼會不是真心疼愛你?當時的我根本無法理解,所以從那以後我一直悄悄打探關於你的事,直到後來我終於在機緣巧合之下,從一位老宮女的嘴裡聽到了前因後果。”
祁丹朱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一個宮女的話而已,做不得準。”
魏沁雪輕笑,“殿下難道不好奇那宮女說了什麼嗎?”
祁丹朱沉眸看她,嬌唇輕抿。
魏沁雪誌得意滿地笑了笑,忍不住有些得以。
她在原地走了兩步,冷聲道:“這要從八年前說起,那個時候你九歲,祁明長七歲,陛下帶著眾人去行宮遊玩,有一天你竟然離奇的失蹤了。”
祁丹朱睫毛顫動了一下,幾不可察地抿緊了紅唇。
魏沁雪的聲音仍慢悠悠地繼續著,“柔妃身體柔弱,陛下又對她愛護有加,所以她向來以養病為由,避不見人,這次出行是她第一次離開皇宮,亦是低調,全程蒙著麵紗,如果不是你突然失蹤,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柔妃也在行宮。”
“你失蹤之後,柔妃派了很多人去尋找,可是一直苦尋無果,令人震驚的是,幾個時辰之後祁明長竟然也失蹤了。”
“眾人焦頭爛額,整整找了一夜,陛下當時不在行宮,得知消息之後,連夜趕到,終於在破曉的時候,於行宮後山的一處寒潭裡發現了你們。”
祁丹朱神色晃了晃,不自覺握緊了手腕上金釧,金釧冷而硬,她忍不住輕輕打了一個哆嗦。
魏沁雪留意到她的動作,眼中得意更甚,“當時正值初冬,那一夜正好迎來了冬日的第一場雪。”
“你被割破了手腕吊在寒潭邊的樹上,樹枝伸到寒潭之上,你就懸掛在上麵。”
“祁明長當時年幼,發現你之後,沒有辦法解開繩索,隻得站在寒潭當中抱著你的腿將你舉高,借由這種方法讓那繩索不要繼續割你的手腕,減慢流血的速度。”
“幸好寒潭的水不深,隻漫過他的腰腹,可那潭水卻極涼,下雪之後幾乎如寒冰一般,官兵們發現你們的時候,祁明長腰腹之下幾乎都被凍到了寒冰裡,他當時年僅七歲,竟能如此堅持了一夜,也算對你這位姐姐情深義重了。”
魏沁雪每說一句,祁丹朱的麵色就更白一些。
魏沁雪近乎殘忍道:“祁明長被救出來的時候麵色青白,雙腿已經沒有知覺,直接暈厥了過去。”
祁丹朱麵無血色地後退了一步,輕輕閉上眼睛,入目是一片蒼涼之景。
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手腕滴落,在皚皚白雪上暈染開,如盛開的梅花,脆弱而絕美。
她迷迷糊糊中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朝她奔跑過來。
小明長爬到樹上試圖解開她手腕上的繩索,可是他人小、力氣也小,根本就解不開,他隻能脫掉外衫,將外衫捂到她的手腕上試圖給她止血,可是她的手腕吊在樹上,繩索磕在傷口上,剛止的血馬上又流了出來,一直反複,根本就止不住血,小明長隻好跑到水裡,笨拙的舉起了她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