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絕不會為了穩妥,就置百姓們的生死於不顧。
他們的手握在一起,淺笑了一下,無論明天的難關有多難過,隻要他們目標一致,便能齊心協力地挺過去。
君行之走到書桌前,以筆蘸墨道:“我需快些上奏朝廷,將此事告知父皇,請父皇早些將糧食運過來,否則我們帶來的這些糧食恐怕難以維持太久。”
祁丹朱輕輕點頭,君行之說得對,現在百姓驟然增多,必須快些將這裡的情況告訴錦帝,讓他派人運送更多的糧食過來才行。
她沉吟片刻,還是有些想不通李奎林這樣做的初衷,忍不住問:“你說李奎林為何這樣做?如果隻是天災,父皇就算知道受災人數其實是八萬,也不會懲罰他,況且受災的人多或人少根本就沒有關係,他何必將這三萬人隱瞞起來?”
君行之眸色微沉,提筆寫字道:“阿大在路上跟我說,李奎林去年剛到任的時候,做了一件大事。”
“什麼事?”祁丹朱連忙追問。
她心裡清楚君行之既然提及此事,那麼此事必然跟這次的災情有關,但此次大旱是真有其事,絕對不是假的。
大旱是天災,非人力可以控製,此事肯定跟李奎林無關,那麼李奎林何必如此懼怕?
君行之一邊寫字一邊沉聲道:“李奎林來沂臨縣上任之前,得知有個貧窮多年的村子因為種植葡萄富裕了起來,父皇還嘉獎了當地官員,給那些官員升了官位,所以他來了沂臨縣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讓百姓們將已經種好的水稻和茶葉全都拔了,改為栽種葡萄。”
“簡直是胡鬨!”祁丹朱一聽之下忍不住怒火衝頭,想也不想就道:“種植農耕之事必須要因地製宜,小心謹慎行事,不可莽撞,更何況這農耕還是幾萬百姓維持生計的本錢,跟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
她越想越氣道:“李奎林剛到任沂臨縣,根本對此地的情況一點也不了解,可他不但沒有提前衡量清楚沂臨縣的水土和氣候是否適合種植葡萄,還沒有先找一塊農田試種一年,看看成果,他簡直是胡做非為,竟然就這樣不管不顧直接讓百姓改種了葡萄!”
祁丹朱這位對農耕一竅不通的公主尚且知道要試種過後,才能讓百姓們大麵積種植,李奎林不可能不知道該怎麼做,他之所以這麼急切,隻是因為他急著立下大功,好快些做出成績,這樣就能被迅速地被調回繁榮的京城去。
君行之聲音沉沉道:“李奎林好大喜功,急於冒進,隻想做出些成績,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此法失敗會有什麼後果,百姓們對種植葡萄一竅不通,沒有任何經驗,更沒有人指導他們,本地的氣候和水土也根本不適合種植葡萄,所以他這樣做的結果,毫無疑問地導致了百姓們血本無歸,損失慘重,後來正巧遇到旱災,將此事暫時隱瞞了過去,但也因此導致災情更加嚴重,受災的百姓遠比旱災造成的多,所以他隻能隱瞞受災百姓的人數,妄想將此事這樣瞞過去,免得引起父皇懷疑。”
他下筆頓了頓,唏噓道:“如果隻是遇到大旱,百姓們的狀況不至於如此淒慘,這幾年沂臨縣的百姓可謂是苦不堪言,他們先是因為之前蝗蟲的事,掏空了家裡的存糧,又因為種植葡萄的事,用光了家裡的積蓄,雪上加霜。”
祁丹朱慍怒道:“他根本就是錯上加錯!他第一步已經錯了,第二步不趕緊想辦法挽回,竟然還一錯再錯!他不知悔改,從頭到尾都棄百姓於不顧,他為了一己之私一直無視百姓的利益和性命,根本從未為百姓考慮過。”
“可見他是一個自私的人。”君行之將最後一個字寫完,收了筆道:“現在隻能將此事通知父皇,希望送來的糧食能快些到。”
祁丹朱稍稍冷靜一些,沉吟片刻道:“李奎林心術如此不正,如果知道我們發現了此事,必定會有所舉動,而百姓們得知情況後恐怕也是憤怒難平,明日一早,沂臨縣恐無安寧,必須要多派一些官兵鎮守才行,可我們手裡的官兵有限,恐怕難以鎮壓。”
她抿了抿唇,思考片刻,走到君行之旁邊,重新拿起一張紙,提筆寫了起來。
她寫完之後,將紙吹乾,折起來放進信封裡,交給君行之道:“行之,派人將這封信送給孟九思。”
君行之微微有些驚訝,“孟大人?”
“嗯。”祁丹朱點了點頭道:“前段時間父皇將他派去了寧德鎮,寧德鎮距離這裡一夜時間即可到達,我寫信請他派兵過來幫我們,如果一切順利,明日傍晚他的官兵應該就可以抵達,這已經是離我們最近的兵馬了。”
孟九思陰差陽錯地成了右翼將軍,這一年來他表現優越,在兵營的地位越來越穩,將兵權牢牢握在手裡,錦帝本來隻想找一個傀儡,沒想到如今卻越來越無法忽視他的存在,錦帝這次派他去寧德縣犒賞當地官兵,就是故意讓他離開京城,有意架空他,免得他越來越讓人無法掌控。
祁丹朱看著手裡的信封,擔憂道:“明日如果隻靠我們帶來的那些官兵,恐怕難以平定內亂。”
誰也不知道明天百姓的反應會是什麼樣,也不知道李奎林在走投無路之際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他們隻能儘量做萬全準備。
雖然最快的官兵也要明日傍晚才能到達,但總比沒有人支援來得好。
君行之將信收下,輕輕點頭道:“如果孟大人能派兵前來就太好了,那就可以解決我們的燃眉之急。”
現在受災的百姓超乎了他們的預計,他們正需要幫手,如果孟九思就在這附近,能派兵前來支援一段時間,那就再好不過。
祁丹朱看他叫了暗探進來將信送出去,稍稍放下心來,扶著旁邊的椅子坐下。
她現在站久了會有些累,兩腿發酸,她輕輕撫了一下肚子,這孩子最近跟她吃了不少苦。
君行之看著她微白的麵色,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柔聲道:“夜深了,你快睡下吧,明日還要有一場風雨,養足精神才好麵對。”
祁丹朱用臉頰輕輕蹭了一下他溫熱的掌心,抬眸問:“你呢?”
君行之搖頭道:“我還得出去,我剛才是快馬加鞭提前趕回來的,現在城外的百姓應該馬上就要被護送回城了,我得出去安排好他們,你先睡吧。”
他剛才擔心祁丹朱會擔憂,也為了能快些回來寫信上奏朝廷,所以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那些百姓們走的慢,官兵們護送回來,速度會比他慢一些,現在看看時間,他們應該已經快抵達城門了。
等會兒官兵們要挨家挨戶將活著的老人和稚兒們都送回去,他必須在場指揮,免得生亂,發生什麼危險。
祁丹朱輕輕點頭,沒有多勸,她知道君行之今夜是沒有時間睡覺了,外麵發生這麼大的事,他這位欽差必然要坐鎮。
她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茫茫夜色,有些擔憂道:“我們可用離開知府府衙?李奎林最晚明早也會知道自己事發了,他恐怕不會甘於伏法,也許會奮起反抗。”
君行之道:“今夜我們先不打草驚蛇,我已經派了官兵守在他門口,明日一早就將他捉拿歸案,隻是這府裡的護衛和沂臨縣的官兵不知道會不會效忠於他,也許會生出一些事端來,但是你無需擔心。”
君行之扶著祁丹朱往床邊走,一邊走一邊道:“李奎林的父母和妻兒還在京城,他應該不敢傷害你,你安心在這裡住著即可。”
祁丹朱是公主,身份貴重,不到魚死網破的那一步,李奎林應該是不敢傷害她分毫的。
祁丹朱輕輕點頭,抬眸看著他,擔憂叮囑道:“你要注意安全,切不可讓人傷了你。”
君行之微微頷首,“彆擔心,我心裡有數。”
他將祁丹朱扶到床上躺下,給她蓋了蓋被子,確定她閉眼睡下後,才悄無聲息地離去。
祁丹朱抓緊時間逼著自己睡去,她必須養好精神,才能有力氣麵對明天的波瀾。
夜色暗沉,沂臨縣內卻注定無法平靜,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燭光,哭聲逐漸響起,在深夜當中顯得有些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