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邱教授肯給我機會,要是換成彆人，說不定會認為我在亂說，直接把那些話當空氣。”畢竟何景進來的時候隻是個新人,即使是博士，那也隻是剛畢業，在他們看來年輕且完全沒有經驗。
韓教授也是感概，他這個學生在國外這幾年真的是沒有白過。
“你最近研究是不是很不順,我聽說材料組的那幾個都對你的研究有些意見？”這才是韓教授來找何景的真正原因。
何景笑了笑,擺擺手，“算不是不順，也不能說是有意見吧？就是想法不統一,我們雙方認為了研究方向不一致,可能在他們看來我是在浪費材料和時間，會耽誤項目進程。”
見何景不在意，韓教授也就放心了，他可是怕好不容易弄回來的人才受到打擊跑了,畢竟這是第一次的重大研究項目。
“那就好,我們搞研究的，不怕方向錯，更不怕浪費時間和材料，最怕的就是不敢嘗試，不敢想，既然你覺得自己是對的，那就堅持下去,用行動去說服彆人。”
韓教授這是來支持他來了，何景這就有些沒想到了，心裡也有些感動,認真點點頭，“明白。”
“不過您不怕我就是浪費時間和材料嗎？我這段時間可真的是費了不少錢。”要不然也不會有人對他有意見了，畢竟在他們看來，何景研究的是已經被認為放棄了的。
韓教授哈哈笑了起來，“我這些年搞研究可比你浪費的錢要多多了，你這才哪到哪啊？我們有時候可能研究到最後才發現，啊，原來是方向錯了，救都沒有辦法救，你啊，就彆擔那麼多心了。還不如趕緊把結論弄出來，說不定真理就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呢？而且要是沒有你啊，項目組浪費的錢更多。”
這倒是真的，如果沒有何景提出來的方向，他們在找主材料的時候就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和資金。
“知道了，我會的。”
“那就對了，不過也不能太過固執了，給自己定下個點，如果到了那天，你覺得實在是沒有路了就換個方向，果斷放棄也是要能做到的。”鼓勵之後，當然還需要提醒，韓教授不想看見何景走到死胡同。
何景點頭，“這個我明白，我對現在這個方向很有把握，現在主要就是調整比例，估計沒多久就能有初步的成果了，到時候一切都會明了。”
方向是那個方向，但所有的工藝和比例等等都需要何景把握，也幸虧原主曾經也進修過物理材料學，否則一切哪有那麼容易。
聞言韓教授高興了，“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等著看你的研究成果了啊！”
這個話題到此也就結束了，又走了幾步，他們到了個亭子那，路邊的路燈發出暖黃色的光。韓教授帶著何景坐了過去，月色正好，隻可惜沒有酒，也就學不會太白兄的對月相酌了。
韓教授：“對了，何景，你下學期打算教哪門課？還是說暫時先算了，畢竟你們實驗也挺忙的。”
時間過得很快，何景回來的時候才六月份，可現在已經是八月了，還有個十多天就到九月份了，開學在即。
何景還真沒顧得上考慮這個問題，應該說他早就將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考慮了一下，“還是不要取消吧，每個星期上一次課應該沒問題。”既然已經答應了，何景並不打算失言，而且他曾經就是個講師，已經有經驗了，所以倒不是很擔心。
“也行，那你想好了教哪門課沒有？最好是開個選修課，這樣也輕鬆些。”韓教授本就想讓何景承擔一些教學任務，對於何景的這個選擇十分高興。而且他也還有個目的，那就是樹立個榜樣。現在很多學生留學都不回來，這對花國來說是不利的，而何景選擇了回國，建設祖國，他希望學校的同學們能像他學習。
“那就選修課吧！”不過選擇教什麼他就有些為難了，曾經的他教的是基礎物理，現在這好像不可以吧。
韓教授沉吟了一會，突然想到了一個，立馬急切地道：“還是教高能物理相關的吧！《核物理和粒子物理的實驗方法》怎麼樣？”
“這個？”何景沒想到居然是這門課程，這更偏實踐一些。
“沒錯，我們的學生啊，動手能力都差了些，你正好對這方麵比較專業，懂得也多，可以多傳授一下經驗。”
“當然可以。”何景當然沒有意見，這門課程是理論加實踐，備課沒有那麼麻煩。這個課一般在大三的時候才會開設，這個階段大家也都有一定基礎了，比較好教，而且還是選修課，也沒有那麼累。
“那就定下來了，這是我直接給你安排，時間的話就在周二下午吧，你到時候和邱教授說一下，儘量把這個時間空出來。”
既然何景沒有問題，韓教授就給何景直接拍板了。
該說的事情說完，韓教授站了起來，拍拍有些皺的褲腿，“行了，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過去休息吧，記得注意安全。”
何景點頭答應，目送著韓教授離開，之後自己也離開了。
又過了幾天，沒等何景的初步成果出來，NbZr合金便有了很大進展，第一塊合金被合成出來，雖然隻是很粗糙的合金，各種性能都十分差，離加速器所需要的成品差距很大，但這也激勵了實驗室的所有人，仿佛希望就在眼前了。
當然這其中並不包括何景，畢竟他堅持的是另外一個方向。而且隨著這次初步的成功，何景的壓力也越發大了起來。想讓何景放棄研究的人更多更直接了，就連蘭教授也來找何景了。雖然沒有直接說讓何景放棄，但何景也明白他的意思，是想何景放棄的。畢竟NbZr合金已經有成功的前例了，不需要在找另外的方向，他們人手有限，需要快速進行優化。
何景也很無奈，有些茫然，明明知道自己才是對的，卻不能說出理由。他總不能直接對這些人說，在未來NbZr合金已經被淘汰了吧，那估計要被人送到精神病院去。
有了一次的成功經驗，之後便像是水到渠成了一般，他們掌握了方法，合金的品質被慢慢優化了上來，一步步達到低溫超導的標準，電阻也越來越小，成功似乎已經在眼前不遠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NbZr合金的合成上，而何景的研究已經被所有人認定是無用功。
又是一天過去，今天他們第一次製造出能初步滿足加速器需要的合金材料，大家都十分興奮，實驗室裡的幾個人都打算去慶祝一下。當然這就是同事之間的搭夥慶祝，並不包括蘭教授。
何景則是打算繼續在實驗室裡麵待著，他現在壓力有些大，已經連續很多個晚上加班了，這些日子，家裡人幾乎都看不見他，也是十分擔心。但何景知道，他的時間有限。
此時他手中的實驗已經到了最後一步，成品就在他眼前，這是他第一次合成出最接近後世狀態的合成物，他心裡十分激動，但麵上的表情卻越發冷凝。已經到了最後一步了，是不是能成功真的就要靠這一會了。
幾個人收拾好東西，看了看何景的位置，其中年紀最大的封庭河覺得還是叫一下何景比較好，畢竟目前也能算是他們之間的一份子，這樣的活動也不好撇著他一個人。
“何景，我們出去聚一下，你要不也和我們一起去？”
何景關注著麵前的儀器，隻是短暫回頭之後便又專心乾活了，“不用了，我手上的實驗還需要不少時間，這一會離不開。”合金的製造過程是很麻煩的，也涉及到一些危險的操作，比如說粉碎、燒結、加熱熔合、壓製等等，這需要很專心。而且結果沒多久就要出現了，他並不想錯過。
封庭河點點頭，也沒有說什麼，他已經預料到何景會這麼說了，畢竟他這個實驗才進行到第一步，後麵需要花費大的時間還很長。
隻不過他不說話，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哎，我說，你那實驗做得還有什麼意義啊，不然還是放棄吧，我們這個項目都快成功了。”
“是啊，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嘛！”
“唉，有時間還不如給我們幫幫忙。”
封庭河皺皺眉頭，看了看何景，見他似乎沒有多少反應就稍微放鬆了些，不過還是趕緊阻止他們繼續說下去，“說什麼呢！趕緊走了，走了。”
“我們又沒有說錯啊！”幾人嘟噥著，倒是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畢竟這就是事實，他們都不是那種耍心眼的人，有什麼就說什麼，眼下的一切都說明何景在白費力。
封庭河揮揮手，他年紀比較大，又經曆過比較多的事情，所以性情比較寬容，即使他也他們想法差不多，但這些話說出來不好聽，揮揮手讓人趕緊出門。
幾人被趕也沒在意，既然封庭河不讓說就不說吧，他們紛紛拿著東西出門了。
封庭河卻並沒有馬上離開，等其他人都出去之後，他才走到何景身邊，“小何啊，他們的話你也彆在意，他們也沒有壞心思，就是著急研究的事情，所以說話就急了些。”
何景是真沒有在意，這才哪到哪，這些搞科研的人，即使是指責的話也很平淡樸實，哪有後世那麼多花樣，何景可是見識過輿論功力的人。他看了眼儀器，估計沒有多久就要完成了，此時並不需要他再進行什麼操作，也就有心思同對方聊聊聊。他撥了撥有些長的頭發，心裡想著應該要去剪一下了，人卻是抬頭衝著封庭河不在意地笑笑。
“沒事，我不在意，而且我也理解他們的想法。”
封庭河放心地笑笑，之後又有些猶豫地問：“何景，你目前進度到哪裡了，有沒有什麼初步的研究成果之類的，或者能證明你的想法沒有問題的資料？”
何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居然會提這個，畢竟這些日子大家好像都認為何景的實驗沒有希望，更多的都隻是勸何景放棄，沒有人關注到何景正在進行的實驗上麵。
似乎是明白何景的想法，封庭河笑著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總是覺得科學沒有絕對的真理，我們有時候覺得一種方向不行，可能是因為我們對它沒有足夠的了解，所以也就武斷地說不行了。”
“就像現在一樣，因為Zr元素更容易讓我們認識和利用，所以我們就都認為這是最合適的，而對於Ti元素，因為它難以處理，我們認識不夠，所以就說不行。這並不代表是正確的，所以我就想問問，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或者是證據......”
封庭河後麵還有句話沒有說，那就是“不然你為什麼要那麼堅持呢？人總不會堅持絕對失敗的東西，除非他傻。可是何景可不傻，他相反很聰明。”
何景挑了挑眉，倒是沒有想到，這位看著有些老好人，做事什麼都比較保守的封研究員居然這麼看得清楚。
“你就不怕我隻是腦子走入了死胡同，一條路走到底的那種？”
封庭河卻笑了起來，似乎是覺得何景這話很好笑一般，“能出國留學，還選擇回國的人怎麼會是這種性格，我覺得你還是拿得起放下的。”
何景不由得覺得輕鬆了些，難得有個人理解他，當然韓教授不算，他們是師徒，相互之間比較了解。但封庭河就不一樣了，他們並沒有多少打交道的機會。
“我現在隻能肯定的是Ti元素是最適合Nb元素的，至於證據.......”何景攤攤手，這還需要時間。
封庭河不解，“你為什麼這麼肯定，要知道Nb元素和Ti元素密度和熔點差異很大，結合在一起十分困難，一直出現Nb不熔塊Ti，成分分布也不均勻。特彆是Ti的活性很大，提純本就十分困難。這也是我們很快就將Ti元素排除掉的原因。”
何景能怎麼辦呢，難得有人聽他說，那就好好解釋一下吧，“Ti是微合金元素，可以提升臨界點，其強度、韌性和焊接性都要比Zr合適。而且Ti和Nb都是強碳化物形成的元素，冷卻時，溶解度下降，會析出碳、氮化物......”
封庭河卻是搖頭，“你說得這些都對，但基於目前的合金研究，還是使用Zr更容易些。”
何景笑，“的確，初步看起來，的確是Zr要好，也更加容易製造出來，可能工藝也沒有那麼麻煩，但這能保證性能嗎？我們需要的是研究更好的加速器，所以材料這一塊我還是堅持可以繼續深入研究，即使這需要多花費一下時間。”
何景當然知道使用Zr元素也能完成項目，更能交差，但是他知道有更好的，那又怎麼能容忍不怎麼好的那個呢？而且在不久的未來，NbTi終究會成為潮流，他不想花國繼續落後，也許是他要求太高了吧，但他不想放棄堅持。
“可是我們已經夠用了。”
何景立即反駁，“隻是夠用，不是更好。”
“那不隻是需要時間，還有資金，我們並沒有那麼多時間去賭一個不可能性！”
“可是我們每一次的研究其實都是在賭不是嗎？特彆是搞材料研究這一塊的，我們永遠都是在賭一個可能，賭一個運氣。不，不應該這麼說，應該是在排除不可能中尋找可能。我們現在並沒有完全將Ti元素給排除掉，裡麵還有很多可能性！”
“可我們沒有時間。”
“但我覺得我很快就能觸摸到那條路了。”畢竟他方向一直都是正確的。
“你這麼肯定？”突然一個聲音傳來，似乎這些大佬都喜歡這樣突然的出現，而且還是在不怎麼合適的時間點。
屋子裡的兩個人往門口的方向望過去，此時站在門口的正是蘭教授，他手裡拿著公文包，不知道是準備離開，還是才剛回來。他應該是才來不久，這會臉上還帶著些汗水。
“蘭教授。”兩人紛紛衝著他打了個招呼。
蘭教授不在意地揮手，走了進來，又問了一邊剛才的那個問題，“何景啊，你怎麼這麼肯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