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話拿捏陸少主命脈,陸漾一臉乖巧,她乖起來是實打實的乖,沒有半點壞心眼,儘歡‘報複性’地揉了一下她的耳朵。
“祖母,你看她,要做皇後的人了,還不忘欺負我。”
陸老夫人笑嗬嗬。
笑過鬨過,陸家祖孫三人前往密室展開一次長達一個時辰的家庭會議。
會議的內容關乎陸家往後的前途、方向。
一道封後的聖旨,打亂多少人的陣腳。
陸家用財買來皇後尊位,確鑿坐實了她家陸地財神的凜冽威風。
母儀天下的皇後寶座,除了世家那些傲性的,無數人想都不敢想,陸儘歡之名半日傳遍洛陽城。
京都炸開鍋。
白發蒼蒼的老書生坐在茶攤傻眼感歎:“真是開了眼了。”
天下人皆知陸家大手筆,可手筆大到後位想要都能要,才是真正的‘財可通天’。
固執的士大夫們成群結隊跪在禦書房門外,刮風下雨雷打不動。
“他們想跪,就讓他們跪,聖旨都下了,君無戲言。”
做下三十多年最重大的一個決定,李諶心口的大石搬開,這會心情上佳。
陸家需要皇室為她們提供絕對穩固的屏障,皇室需要陸家在民間的基礎和財富。
以財換權,以權換財,結為姻親實在沒比這更妥當的了。
宮裡有太子,還有幾個年少的皇子,他不愁子嗣問題,亦無須寵幸新後為太子造出一個威脅極大的兄弟。
他今年三十八歲,後宮充盈,早過了為美色衝動的年紀,但願陸家女是位明智的。
陸家可以得後位,卻不能與皇子有任何牽扯。
他扔了棋子,招呼大監:“走,跟朕聽曲去!”
帝後大婚定在來年三月,距現在還有幾月的漫長時光,聖旨已下不可轉圜,任憑士大夫膝蓋跪碎了都不能使天子回心轉意。
李諶在立後一事拿出與群臣死磕的決心,主弱臣強,主強臣弱,比的就是耐心和堅持。
牆外為立後鬨得沸沸揚揚,牆內桃鳶隻管安心養胎。
孕期反應不饒人,寒蟬捧著羹湯,嘴皮子磨破了都不見主子露出想嘗嘗的意思。
桃鳶連著幾日食欲不振,眸子半睜半闔,慵慵懶懶倚靠軟榻,櫻紅的錦繡雙蝶衫籠罩玲瓏嬌軀,分明是懷有身子的人,細看比前段時日還清瘦一些。
下巴尖尖的,雪膚玉貌,迷離著一雙眼,似無情,似深情,無意與她對視一眼,寒蟬的心都撲通撲通的。
她家大小姐也太犯規了。
兩個月,正是孕期惡心嘔吐、嗜睡胸脹的時候,桃鳶看見吃食就煩,懶懶揮揮手,是要寒蟬端著那些散發氣味的食物走開。
寒蟬還想再勸,被堆雪捅了一胳膊,憂心忡忡地告退。
堆雪候在大小姐身側,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不看。主子心思深,不是她們當下人的能想明白的。
桃鳶在想陸漾。
確切地說,是想怎麼靠著陸漾得到她想得到的。
小女郎心性單純,眼目純澈,著實令人不忍傷害。
她煩悶地翻了身,胸口脹.脹的,微疼,類似踏秋之夜那人魯莽撞上來的感受。
“為我研墨。”
“是,大小姐。”
桃鳶起身來到書房,提筆寫信。
信是寫給陸老夫人的,不是寫給陸漾的。
然而這封信到底還是沒能送出去。
因為桃鳶得到了更好的機會。
三日後,陛下邀請皇親國戚以及三品以上的大官攜家眷共赴盛宴。
此次宮宴一則是為緩解皇室與世家的關係,二則要將陸家推到眾人前。
來年三月陸儘歡就會成為大周朝尊貴無比的皇後娘娘,清早,婢女妝娘們圍著這位準娘娘梳妝打扮。
陸漾身為陸家少主,代表的是陸家的臉麵,也是儘歡的臉麵。
這一日,她舍棄長袍、胡服一類,換上極為繁複豔麗的裙裳,長長的裙擺繡著花草鳥獸,胸前衣襟用金線、銀線裝飾金銀珠寶,腰佩香囊和上等的壓裙玉。
“桃家也會去嗎?”
梅貞笑她一句話反複不放心地問:“當然會去,不僅桃家家主會到場,他家女眷也會隨同。”
陸漾看著銅鏡內的自己:“我這樣子,好看嗎?”
“好看!風流柔美,豔麗奢華,保管驚豔全場。”
“驚豔全場就不必了。”她笑:“不能蓋了阿姐的風頭。”
不過也不能泯然眾人,害得桃姐姐看不見我。
她嫌棄小臉膚色太白:“這裡,再幫我弄一弄。”
陸家的小財神照樣是愛美的女郎,尋常做生意她很少注重妝容打扮,這次卻深刻懂了女為悅己者容的含義。
“都收拾好了?”陸老夫人穿著莊重典雅的華服,年過六十,一身氣勢不容小覷。
“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祖母。”
老夫人讚賞地看著盛裝招搖的兩小輩,心滿意足:“走,咱們出發。”
另一頭,桃府。
崔玥和桃鳶一左一右扶在老太君身邊,三人共乘一車。
桃禛、桃毓先後翻身上馬。
宮宴這等隆重的場合在大周向來都是嫡子嫡女跟著家人出席,斷沒庶出的份。
桃箏和桃二公子笑吟吟目送親人離開,轉身,和妙姨娘一同沉了臉。
秋日宴,趕在秋天的小尾巴,天公作美,風景仍還稱得上優美,不至冷冽蕭條。
群臣陸陸續續趕來,寒暄過後,各自融入屬於自己的小圈子。
桃鳶安安靜靜與阿娘坐在一處,母女倆容色一等一的出挑。
“你還好嗎?”
“還好。”桃鳶彆開臉不去看擺在食案的鹿肉、羊肉。
“陸老夫人、陸大小姐、陸小少主到——”
內侍扯著喉嚨一聲喊,殿內霎時陷入詭異的死寂。
這段日子,一個陸家幾乎快把洛陽城掀翻天,到處都有人議論,到處都有人豔羨、稱讚、崇拜、嫉妒。
陸老夫人作為陸家定海神針走在最前頭,見到她本人,人們始知陸家女眷長壽康健這句話所言為真。
六十歲了,精神氣飽滿,麵容慈祥,偶爾眼神流露鷹的霸道警覺。
老的如此,小的也不遑多讓。
一左一右,孫輩均著紅衣,一者水紅,一者金紅,僅僅看著滿身富貴堂皇撲麵而來。
崔玥沉眸打量兩名年歲相當的女郎,想從裡麵辨彆那個才是她的‘女婿’。
她看得嚴謹認真,陸漾沒來由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惶然,下意識歪頭望去。
是名極美的貴婦。
而貴婦身邊……
是她?
清澈無辜的眼睛一下子撩起星火。
崔玥低笑:“是她嗎?”
桃鳶匆匆移開眼,不可否認心尖被那眸子驟然燃燒的熱情燙了下。
她端起杯盞,做做樣子並不喝。
“是她。”
是那個熱情澎湃,心事一眼能讓她看透的小傻子。
倘若眼睛能說話,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方才肯定在說——來欺負我罷,求求你了,快來欺負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