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來得又急又烈,景幼彎下腰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咳嗽聲被風帶到崔玥耳畔,她的心也跟著提起來。
咳夠了,小道長在風雪中哭出聲。
崔玥看著她哭,眼前浮現的儘是她素日純粹的笑顏,邁開步子,靴子踩在厚厚的積雪發出鬆軟的響,嘴邊有好多要問的,問你為何要回來,問你為何要當真,問什麼呢?
那股害人不淺的愧疚感已經擊中了這位冷性驕傲的世家貴女。
她懷著複雜的心緒走到景幼身邊,遞出一塊簡簡單單沒有任何裝飾的白帕。
“彆哭了。”
熟悉的聲線穿過風雪而來,天崩地裂的哭聲戛然而止,那人身子一僵,猝然抬眸!
對上那雙傷情流淚的眼眸,崔玥身心震顫,捏著帕子主動為她擦眼淚。
景幼呆呆地任她作為,似是不敢相信她心心念念的人會忽然出現在她麵前,無限喜悅複蘇她枯萎的靈魂,於是那雙眼傷情不再,洋溢滿滿的歡喜:“阿玥,我——”
她的話頓在陡然冰寒起來的冷天兒,目光直直望向那高高挽起的婦人發髻:“你……你嫁人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崔家嫡長女,有一瞬間不敢看她的臉,覺得羞於啟齒。
沉默好半晌,她解下大氅欲披在她單薄的肩。
大氅被一隻手拂開。
景幼死死盯著她:“阿玥,你回答我,你說話啊!”
她催問得急,由不得崔玥再去想騙人的法子,下巴輕點:“是,我嫁人了。”
“嫁人了,嫁給誰了?”
“世家公子,桃禛。”
桃禛的名聲洛陽城隨處可聞,哪怕景幼來洛陽不久,偶爾也從路人口中聽過對這位世家子的讚譽。
“嫁人了好,嫁人了好……”
她倒退幾步,身子猛地踉蹌險些栽倒,崔玥伸手去扶,被這人冰冷的眼神釘在原地。
一口血毫無預兆地噴在半空,染紅潔白的雪,宛若梅花冷豔。
“小道長——”
景幼似笑非笑,似哀非哀,指腹抹去唇角的血,一字字紮入兩人的心:“這世上,哪還有什麼小道長?桃、夫、人。”
“……”
崔玥看著她轉身、步履艱難地沒入紛飛的細雪,風再次迷了她的眼,雪花化在眼角,指腹輕抹,抹去一點溫熱的水漬。
“小姐?”
婢子大著膽子又喊:“小姐,人走了。”
崔玥失魂地瞧著被血浸染的積雪,薄薄一層,灼傷她的心。
她感到痛。
感到不可思議。
這人,這人啊……
她神情恍惚,心尖一陣鈍疼:怎麼就這麼傻呢,真真為她還了俗,棄絕最愛的大道正途……
她以為的逢場作戲露水情緣真真切切地害了人,年少荒唐的叛逆被這雪地的一片血色徹底驚醒,崔玥抱著大氅追上去。
婢子撐著傘在身後追。
崔玥慢慢從走到跑,從跑到疾奔,到處找不見景幼的影子,她倉皇環顧,總算在另一條巷子看見倒在雪地昏迷不醒的人。
“小道長?小道長?”
“小道長……”
房間傳來女人的囈語,道貞沏茶的手頓在半空。
崔玥緩緩睜開眼,入目一片陌生,單看陳設布置應是一間清修之地。
聽到茶水入杯的聲,她歪過頭,見著身穿道袍容貌像**幼的護國國師。
“夫人醒了?”
道貞麵容平靜地將醒酒茶遞到她手邊:“未經夫人允許便帶夫人前來梅山附近的道觀,還請夫人見諒。”
接過小竹杯,崔玥口上稱謝,借著潤喉的功夫整理混亂的思緒,若無意外,她此刻該陪著幼幼。
幼幼?
她眉心一跳。
後知後覺記起醉酒時認錯了人,她顧自羞赧,在心底和那愛吃醋的人賠聲不是,眼皮微抬,再次和道貞道了聲謝。
“無妨,舉手之勞,本座已派人傳信陸少主和少夫人,稍後會有人來接夫人離開。”
“有勞國師。”
她既醒了,道貞坐回蒲團潛心打坐。
房間靜悄悄。
再次見著這張熟悉的臉,崔玥心裡浮起深深的疑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