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果果,見字如麵……】
漂洋過海送至桃鳶手上的家書來得很是及時,那筆飄逸的字跡映入眼簾,好似穿著春衫目帶風流的姑娘,張揚著、不屈著,儘情釋放她的年少輕狂。
周遭無人說話,婢子們藏好雀躍,低著頭好生想念她們在海外奔波的少主。
一封家書厚約半寸,前頭是寫給陸老夫人的,後麵才是寫給桃鳶的雲雲私情。
墨字再多,總有閱儘之時,老夫人悵然若失地捏著乖孫寄回的信,一顆心滿滿漲漲的,又酸又甜,她眼眶微濕,低頭指尖不經意地抹去那點潮濕,好半晌沒言語。
桃鳶看信的功夫長了些,精致的側臉掛著些許冷淡,神情卻比多數時候更要認真。
她認真的樣子極美,有九天玄女的孤高緘默,又如臨水照花的妙齡少女,好奇這人會在信裡寫點什麼,好奇陸漾乘風劈浪的經曆,好奇她分享來的每一份新鮮。
炎蒼國換了新國主,國主是名強勢的女子,炎蒼礦物豐富,男男女女都有一把子力氣。
春澤是個蕞爾小國,巴掌大的地兒,有著世上最絕妙的風月技巧。
波爾羊半島的人凶悍,穿皮衣,裹皮裙,保留原始生態,崇慕火,也畏懼火,陸漾用有限的火石、火折子、火油,換來島內數不清的資源美物……
信很長,桃鳶這位名動帝都的大才女看得很慢。
信上所言皆是外麵的天地,而天地之大她不曾親眼去看,這是她的遺憾,好在有了陸漾,陸漾代她去看,每經曆一地會用書信的方式為她傾情描繪。
她看得津津有味,寒蟬上前來為她換去冷掉的茶水,堆雪守在一旁麵帶笑意,暗道:其實少夫人也是喜歡少主的罷。
少主事事做到她心坎,便是終年不化的冰,也總有被太陽烘熱的一天。
堆雪瞥了眼主子微微顯懷的肚腹,唇角上揚:想必主子看過信後,怒氣總會消了。
這信來得巧。
白紙黑字多數都在寫各國各地迥然的風土人情,陸漾頗為一本正經,隻在信的最末鄭重地表達想念。
——日月如梭,相思透骨。
桃鳶盯著這行字許久,凝在眉眼的冷淡慢慢如煙泯滅。
其實怪不得陸漾。
她放下書信,手下意識護在小腹——那日在鏡屋鬨得激烈,意外懷孕她也有一半的責任。
陸小羽毛踉踉蹌蹌地朝阿娘走來,桃鳶抱著長女,心思越過萬重山水。
……
風浪很急。
剛經曆一場惡戰的人臉上掛著傷,刀尖滴血。
蘇偱香忙前忙後為傷患包紮傷口。
艦船之上,穿著破舊衣服的女人們如驚弓之鳥擠擠挨挨瑟縮在角落,眼神驚恐,又在下一刻眸光溢著渴望,渴望那衣著光鮮的人不再將她們推向死亡的幽穀。
風獵獵,吹動陸漾衣角,她舉目看向更遠的海麵。
“少主,這些人怎麼安置?”
“救都救了,一會問一問,若她們想開始新生活,就送她們回大周。”
“是!”
這海上不太平。
這條航線也不儘然是和平。財富能引起人的熱慕,黃金更讓人忘記自己的良心。
先時與陸家商隊海戰的是這片海域有名的盜賊,靠買賣女奴發家,做的是刀口舔血、喪儘天良的生意。
平素沒遇見,陸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遇見了,就是你死我活。
三百五十二名女子,年長的看著不過二十來歲,年幼的才八歲。
陸漾深吸一口海麵吹來的腥風,心底的戾氣發泄儘,她扭頭朝人堆走去。
年紀最大的女人不安地站起身,操著一口偏僻拗口的鄉音,饒是陸漾精通多國語言,也不免一愣。
以為她聽不明白,女人急得打手勢。
“你們商量好了,想跟我回去?”
女人聞之心喜,連連點頭。
她們這些人都是從八方販賣來此,海上充滿無窮的凶險,故國早已湮滅在不多的記憶。
陸地財神之名在海外如雷貫耳,於是她們想回到恩人的國土開始全新的生活,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土壤養出了一顆扶危救困的善心。
陸漾繃著的臉霎時笑開:“好,既然如此,我為你們安排。”
艦船逆風行駛,繡方孔銅錢的陸家金旗睥睨張揚,風吹得臉疼,陸漾桃花眼微眯,命人取來一把金刀斜放在膝間。
她倒是要看看,是何人不開眼,敢犯在她頭上!
……
“大哥!陸家欺人太甚!五百多人,那是五百多人啊!能換多少黃金?夠兄弟們一輩子不愁了!該死的陸漾,她說要就要,說搶就搶,傳出去小弟麵上無光,大哥丟臉才是真的!”
“好了,你說夠沒有?”
“沒有!”
蓄著山羊胡的矮小男人氣哼哼的:“今日說什麼都不能讓她們過了這片海,否則以後人們提起‘虎威海域的霸王’,妥妥的一孬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