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聲,納罕今天雷雨勢頭之盛。
抱著繈褓裡的小女兒,聽著門外一聲聲的雷鳴,桃鳶沒來由地生出心驚肉跳之感,扭頭看祖母,卻見老夫人也擰著眉。
宮人冒雨前來頒布宮裡賜下的賞,一時權貴各個笑開顏,吹捧聲不絕。
陸漾一次出海,與海外諸國建立友好外交,收獲頗豐,且她目光長遠,除卻與春澤國做的那門交易是出於私心,其他的都是顯而易見利國利民的好事。
陸地財□□聲愈重,便意味著陸漾不能像尋常豪商一般坐享其成。
航路總要有人走,才能越走越開闊。
這也是為何李諶放縱陸家肆意發展的因由。
龐然巨物,既然動不得,就隻能為我所用。
皇室的立場與陸家的方向不違背,陸儘歡方能做母儀天下的皇後。
這並非陸漾第一次遠航,老夫人笑嗬嗬接過眾人獻上的美意,刻意忽略天幕嚇人的雷電。
滿堂喜慶,便襯得闖進來的男人有多不合宜。
陸茂行過之處鴉雀無聲,慢慢的,他走上前,來到喜宴中心,撲通跪地,一言不發。
他蒼老了很多。
是帶著孝來的。
白巾纏著額頭,臂彎處也帶了一朵刺眼的白花。
在他身後是落魄不堪的舊人,這些人原該守在陸漾身側,今日,卻回來了。
蘇偱香雙目閉合躺在竹製的擔架,麵容蒼白,生死不知。
周遭忽然的死寂,窩在娘親懷裡熟睡的陸綺陡然放生大哭,哭聲惹人煩,可誰都不敢多說一字,不約而同瞥向年邁的老夫人和正值芳華的少夫人。
最先說話的是儘歡。
大周朝的皇後娘娘厲聲喝問:“陸茂!你說話!”
陸茂羞愧不已,嗓音粗糲:“奴有罪!罪在沒護好少主,沒帶她歸家,陸茂願以死謝罪!”
他當下用刀抹了脖子,血濺三尺,喜宴徹底變了味兒。
陸儘歡登時慘白了臉。
總要有人活著向主家澄明事情的始末,陸茂一死,他後麵的人淒聲道:“我等隨少主回程,中途遇到海嘯,少主……已葬身大海!”
他說著也想效仿陸茂以死謝罪,被老夫人身邊的魚嬤嬤一腳踹翻:“死什麼,活著把話說清楚!”
雷聲擾人,陸綺的哭聲不知在何時止了,睫毛掛著淚迷糊睡去。
好好的喜事成了喪事,賓客們唏噓離去。
桃鳶唇無血色,怔怔聽著幸存人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她想:怎麼會遇到海難呢?陸漾怎麼會回不來了呢?
陸家門前的紅燈籠換成白燈籠,噩耗傳進宮,李諶一口氣沒提上來暈死過去。
他的鳳凰啊!
“陛下,陛下!”
大監急得額頭冒汗,轉身求國師。
道貞失魂落魄地立在那,手指不停掐算:“不該啊……”
“國師!國師!”
道貞一口氣嘔出,嚇得大監雙膝發軟:“國師,陛下這般,您可不能再有事!”
不能再算了。
再算下去,這條命也要交代了。
天道茫茫,無情有情,道貞自問修道之人,卻勘不破這萬千天機,她沉下心來為李諶診脈,一心多用地想:鳶兒會如何?
康寧侯命喪大海,自是有人喜有人憂,陸漾這人行事不顯山不露水,要緊時候卻也凶悍至極,她人沒了,世家們有了喘息之機,幸災樂禍,且等著陸家沒落。
李諶痛失上天賜予的‘鳳凰’,心神大傷,隻道他為君有失,所以上蒼才要收回助他建立不世功業的能臣。
海的那邊太遠了,陸陸續續派出去十幾批人,回來的不多。
遑論找到陸漾屍身。
大海一望無垠,而人多渺小,除非有奇遇,否則被海水吞沒的人哪能得到一線生機?
陸老夫人風裡來雨裡去,驕傲了大半生,臨了被上天捉弄。
失去血脈至親的痛超乎眾人想象,在這個節骨眼,被稱為“定海神針”的老夫人大病一場。
同年,出月子不久的桃鳶暫辭鎮偱司統領一職,臨危受命接管陸家,逐步成為陸家名副其實的掌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