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朕的擔憂嗎?阿漾。”
“臣……”
李諶猛地看向她:“陸漾,朕拿你當至交好友,所有才推心置腹,你告訴朕,若有一日太子與皇後對峙,你幫誰?”
空氣仿佛在瞬息間被壓縮,逼仄的氣息湧來,屬於帝王的威壓碾來,陸漾沉默數息,緩緩抬眉:“臣,不知。”
隱秘的殺機一閃而逝,李諶忽然笑道:“你倒是實誠。”
“臣不敢欺君。”
“阿漾……”大周朝的皇帝陛下手按在臣子脈門,細細摩挲,黏膩陰冷的觸感停在腕間,陸漾一動不動。
“你怎麼不喊朕姐夫了?”
“因為臣心中有愧。”
“難為你了……”
李諶好長時間沒說話,他鬆開陸漾的手,陷入痛苦的迷惘。
“你也是有孩子的人,當知道為了孩子什麼都敢做。太子是朕唯一血脈,是李氏傳承必不可少的一環。”他眼圈泛紅,喉嚨微哽:“陸漾,朕待你不薄。”
陸漾斂衣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此刻你我不分君臣,當我求你,倘事情到了無可挽回地步,看在我待你不薄的份上,你護一護我兒,保他一命,可好?”
“……”
他麵白如紙,呼吸急促:“你連這點都不願答應?陸漾,你說話,回答我!”
“臣……”
“這裡沒有君臣!”
李諶情緒激動勾來一頓撕心裂肺的疾咳,淚盈眼眶,他死死抓好陸漾的手:“以你我朋友之誼,君子之交,你連我這點心願都不肯答應麼?”
他力道之大如瀕死前的奮力一搏,對上他切切懇求的眼,陸漾騎虎難下:“我答應。”
“好,陸漾,你發誓,若你此生助紂為孽傷我兒半指,就讓上天罰你一生孤苦,有家不可歸。你發誓,你不能騙我,你發誓啊!”
死寂一般的沉默,幾步外大監額頭滲出的冷汗沿著下巴掉在明鑒照人的玉磚,在他最惶然無助之際,聽到康寧侯緩慢斟酌的誓言——
“陸漾發誓,此生若助紂為孽傷害太子半指,就教我一生孤苦,有家不可歸!”
李諶癱軟地倒在龍床,慘白著臉終是笑了:“好,好,朕沒看錯人,朕——”
“陛下!”
“陛下!!”
天子亢奮之下暈厥過去,宮人忙得焦頭爛額,竟沒人注意康寧侯是何時離開。
“陛下……”
“她走了?”
“走了。”
李諶睜開眼,先前喝的那碗藥藥效發作,最明顯的地方表現在他麵色不似一個時辰前蒼白,有了絲絲紅潤之色。
他掀開被衾起身下榻:“筆墨紙硯伺候,朕要擬旨。”
大監眉心一跳:“是。”
.
彎腰進入馬車,陸漾臉色陡然沉下來。
“念魚。”
候在馬車外的念魚聞聲立即道:“大人請吩咐!”
“你上來,我有話和你說。”
“是!”
.
六月輾轉而逝,進入七月份,朝野上下都為李諶的病體捏了一把汗。
七月中,天氣愈熱,傳聞快病死的帝王身體奇異地一日日好轉,那股莫名的提心吊膽的氛圍也隨之消散。
算是虛驚一場。
值得一提的是,事發整整半月,有皇後和太子共同監國,朝堂安穩,地方太平,細數竟沒出什麼亂子。
哪怕頑固派的大臣對陸皇後再是不喜,也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在政務上的精明熟練。
和她相比,太子根本不夠看。
太陽高照,庭前的綠葉被曬得低頭耷腦,瓦子巷的小院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
卻是陸漾在陪兩個女兒玩蹴鞠。
陸少主或多或少身上帶著點孩子王的潛質,她幼年過得辛苦乏味,便不想女兒也同她一樣,每日除了料理商務,更多時間放在陪家人上。
桃鳶當差不在家的空當,都是她在家帶娃。
夏日炎熱,蘇女醫端著冰鎮酸梅湯過來:“阿漾,彆玩了,快帶孩子快過來嘗嘗。”
陸綺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瞅著她的母親。
陸翎丟了手上的鞠笑著就要跑,被陸漾逮回來:“洗完手再喝。”
“好耶!”
“那我呢那我呢?”
陸綺身嬌,以前不允許吃喝生冷物,可天兒太熱了,偶爾嘗幾口也無妨。
陸漾摸摸她的頭:“不可貪飲。”
三隻碗,一大兩小,湯麵冒著絲絲涼氣。
頂著大太陽結束半日的公務回家,進門桃鳶便看到台階排排坐的母女三人,動作出奇地一致,都抱著瓷碗仰頭眯著眼睛。
像三隻貓咪。
她笑了笑。
“阿娘!”
這是陸翎。
“阿娘,抱!”
這是愛撒嬌的陸綺。
張了張嘴,陸漾也想跟著喊,想得太厲害以至於坐在那滑稽地憋紅臉。
桃鳶上前來挨個親親臉蛋兒,到了她身前,俯身摸摸陸少主軟嫩泛紅的耳垂,喉嚨乾渴,盈盈淺笑:“也給我喝一口?”
她指了指剩下的小半碗酸梅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