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醉!我清醒得很!生在皇家,有時候我寧願是生在普通人家,學不會就是學不會,指望廢物成材,是他異想天開,還是我在做夢?”
他踉蹌地走兩步,笑得比哭還難看:“孤能有什麼辦法?孤心裡苦,心裡苦……”
“殿下……”
太子妃抱住他的頭:“殿下,不要急,慢慢來。”
“孤不急,孤想永遠停在十三四歲那年,就沒有這麼多煩憂……”
若是尋常人說說這話也就罷了,身為太子,一國儲君,竟生出如此奢望,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他醉得不成樣,沉沉睡去,太子妃坐在床前看他良久。
很多時候,她是恨這個男人的——不中用,胸無大誌,僅有的膽子還是放在不該動的妄念。
身在福中不知福。
太子品行有虧,膽敢欺瞞君父,李諶惱怒之下故意冷落他幾日,未曾料到這沒出息的兒子意誌越發消沉。
“陛下,太子和太子妃打起來了。”
“……”
李諶眉頭一挑,隻覺太陽穴突突的,他扶著額頭:“為何事大動乾戈?”
“奴不知。”
“看把他能的!與女人動手,拿彆人的學問糊弄朕,不用理他!讓他鬨,朕倒要看看,他還能把天捅了不成!”
話是這樣說,也隻是逞一時嘴硬罷了。
終究是唯一的親兒子,趕在夜幕降臨,李諶放心不下,悄摸摸去了東宮,身邊隻帶著信任的大監一人。
東宮靜悄悄,白日裡太子和太子妃大打出手,不準宮人靠近一步,這會那些人也藏起來不敢冒頭,唯恐吃掛落。
李諶去時,太子妃倒在寢宮床榻傷心抹淚,太子摟著不知給哪拉來的宮婢荒唐沉溺。
“母後,母後疼疼兒臣……”
“兒臣愛慘了母後,母後……”
他一巴掌扇在宮婢後背:“叫啊,大罵孤啊,母後才不會乖乖地任孤欺淩。”
婢子嚇得淚流不止,不停求太子放過,李信大為光火:“連你也敢看不起孤?”
狠狠將人教訓一頓,瞧那婢子終於失神地配合他,他態度緩和下來,親親密密地喊著“儘歡”,不過他喊得最多的還是“母後”。
一口一個“母後”,大逆不道地將人倫綱常踩在腳下,他完全沉醉在朝思暮想的美夢中,葷話如水冒出來,渾然不知危險已來臨。
“逆子!”
雷霆怒喝,驚得李信一身火氣軟下來。
“滾出去!”
慘遭欺淩的宮婢連滾帶爬地跑出門,衣不蔽體。
目睹這荒唐景的大監心中駭然,順應求生的本能退回宮門。
啪!
一道響亮的巴掌聲。
“畜生!”
大監抬頭看著外麵的天空,茫然地想:太子怎麼能存如此的心呢?皇後與陛下再是名義上的夫妻,在禮法上也是太子的‘娘’。太子,太子他……
李諶一腳踹在他腹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枉朕擔心你,為你寢食難安,你倒好,你在這裡風流快活,你眼裡還沒有朕這個父皇!?”
他怒極動手,踹得李信苦不堪言,苦到麻木,疼到麻木,反而忘記懼怕。
不知哪來的膽子,他站起身:“父皇眼裡可有臣這個兒子?我怎麼做都不對,怎麼做你都要罵,我要怎樣你才能滿意?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你當然不懂我的難處!你坐享天下,有美人無數,所有人被你玩得團團轉,可我不是你,我不想當這窩囊無用的太子!”
“你說什麼,你不想當這個太子?”李諶氣極反笑:“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覬覦你母後的理由?”
“她算什麼母後,父皇與她從未同房。”
李諶上前兩步再給他一巴掌:“孽畜!朕怎麼有你這個廢物兒子!”
左右臉頂著發紅的巴掌印,李信竟然笑了:“父皇總算說出一直以來的心聲,真是難為父皇,若當年多生個兒子,哪輪得到兒臣坐這位子?”
“你、你……”
不想麵對他滿是失望悲哀的眼睛,太子背過身,情.事的發泄和長久以來悶屈的釋放刺激著他的大腦,他口不擇言說了大篇忤逆之語。
都是他理智清醒時不敢說的。
李諶捂著心口:“你……”
他慣愛用裝病這一套試探人心,李信全然沒當回事,他現在太痛快了,哪怕父皇要處死他,他還是要說,他不想再活得不自由,唯唯諾諾,每日活在父皇的陰影中。
一向懦弱怕事的人忘記害怕,言辭如刀剜著慈父的心,沉浸在自己不真實的幻想。
這太不像李信了。
可這又是他內心最真實的一麵。
殿內一片死寂。
寂得詭異。
等他慷慨激昂頗為自傲地停下來,自詡一次在父皇麵前成功的反抗,他回過頭,戰兢又亢奮地看向那個九五之尊。
看到的是倒地不起的帝王。
李諶睜著眼,眼裡流露出濃烈的憤怒和哀傷,躺在冰冷的玉磚一動不動。
“父皇?”
太子此時方知道怕了:“父皇?!”
他顫顫巍巍伸出手指去探李諶鼻息,下一刻麵白如紙,惶惶然地受驚倒退。
“不,不會的,不會的……”
木架猛地受到碰撞,放在上麵的花瓶重重摔在地上,破碎不堪。
聽到裡麵傳來的異樣響動,大監顧不得地莽著膽子闖進門——
“彆進來!”
太子失聲大喊!
門內一片狼藉,碎瓷片滿地,開得嬌豔的花枝混著一灘水漬胡亂躺著,大監看到驚慌無措的太子,同樣看到被親子氣死以至不瞑目的李諶,驚駭跪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