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婉下車後,越過欄杆,沿著河壩走了許久才找了一塊兒水泥墩子坐下。
王韓瀟站在她身後,不發一言。
梁婉坐了一會兒,撿起腳邊的小石頭,往河裡扔去。
一個比一個扔得用力,到最後,腳邊的小石頭都被她丟光了。
這時,身後遞過來一隻手,掌心裡有幾顆小石頭。
梁婉沒看他,抓過他手裡的石頭朝河裡奮力丟去。
嶽斯雲的事情還不至於讓她心理崩塌,隻是實在太可氣太煩人,這種丟丟石頭的行為倒是能紓解一下。
自從去年修建了河邊,建造了水泥地,零散的石頭已經很罕見。
沒一會兒,王韓瀟腳邊也沒石頭了。
見梁婉沒解氣,王韓瀟又把手伸了過去。
梁婉看也沒看,抓起來就往河裡扔。
直到東西呈拋物線飛出去,梁婉才驚覺不對。
“那是什麼?!打火機?你把打火機給我了?”
“嗯。”王韓瀟在她身後說,“你好點沒?”
梁婉抱起雙臂,看著江麵。
“哦,好些了。”
出來得急,沒穿外套,現在十月底的天氣,江邊一陣陣兒冷風吹著,梁婉不知不覺都開始流鼻涕了。
王韓瀟暗自懊惱,自己出門的時候也沒穿外套。
這時,梁婉感覺臉上一陣涼意。
往河麵一看,果然是下起了雨。
“走吧。”王韓瀟說,“下雨了,我送你回家。”
梁婉和他往岸上走。
河壩很大,上坡走上去很費力,偏偏雨越下越大,所以當梁婉上車時,頭發已經完全淋濕,衣服也濕了一大片。
王韓瀟立刻打開了空調,熱風一吹,梁婉卻打了個噴嚏。
王韓瀟給她遞了紙巾,翻遍了車子也沒找到一塊兒毛巾。
“送我回甜品店吧。”梁婉擦了擦鼻涕,“快點兒,我冷死了。”
王韓瀟發動汽車,說:“你店裡有吹風和換洗衣服?”
“沒有。”梁婉說,“我沒帶家裡鑰匙,我得先去拿鑰匙。”
王韓瀟一愣,立刻打方向盤掉頭。
“你往哪兒開啊?”梁婉問。
“去我家。”王韓瀟說,“你這樣在路上耽誤久了會感冒。”
梁婉剛想拒絕,話還沒說出口,又打了一個噴嚏。
王韓瀟微微蹙眉,儀表板上車速在飆升。
*
到了家裡,王韓瀟拿出一套乾淨的衣服。
“你先去洗澡。”
梁婉“哦”了一聲,拿著衣服去洗澡。
熱水從頭頂噴湧而下,梁婉淋著水,還能聽到外麵王韓瀟的走動聲。
外麵那個人,是執念。
這些年過去,那些在心裡過不去的恨,早就隨著時間淡去。
但這個人依然是不一樣的,和他之間,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梁婉往外麵看去,走動聲漸漸停了下來,梁婉卻越發慌亂。
那一層隔膜的消失,隻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而她不確定,自己能這麼坦然地砍斷和嶽斯雲的感情,是不是因為背後出現了一個王韓瀟。
梁婉洗完澡出來,王韓瀟就站在客廳等著她。
接過她手裡的衣服後,王韓瀟遞了一張新的毛巾給她。
“我去給你烘乾衣服,你先擦頭發,擦好了去吹乾。”
王韓瀟說完就拿著衣服去了洗衣房。
出來時,卻看到梁婉坐在沙發上玩兒手機,毛巾放在一邊,發梢還滴著水。
王韓瀟歎了一口氣,問:“你怎麼不擦頭發?”
梁婉放下手機,漫不經心地說:“手酸,歇一會兒。”
說完,她就準備伸手去拿毛巾,直接剛剛觸碰到,毛巾就被抽走,緊接著,他輕輕擦著她的頭發。
梁婉坐著沒有動,神色平靜,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裡如何地暗潮湧動。
梁婉望向王韓瀟的房間,看到他的床,想到那天在他床上發現的女人頭發,心裡頓時風平浪靜。
“你有女朋友吧。”梁婉說。
王韓瀟手上動作沒停,“沒有。”
梁婉突然抬頭看他。
“那天我在你床上看到……”
“那是秦萱的頭發。”王韓瀟說,“她送我回來。”
梁婉沉默著,王韓瀟又說:“我跟她沒關係,跟誰都沒關係。”
王韓瀟頓了頓,繼續說:“我在等……”
梁婉打斷他:“我本來都要結婚了的,你何必呢。”
“如果你嫁人了,我會祝福你,因為我不是在等你。”王韓瀟頓了頓,“我是在等我自己不在想著你。”
梁婉指尖輕顫,隨機抓緊了衣服下擺。
而王韓瀟沒有繼續幫她擦頭發,而是慢慢蹲了下來。
梁婉垂著頭,王韓瀟便抬起了她的下巴。
“現在看來是等不到了。”
梁婉倏然抬眸,直視著王韓瀟的眼睛。
鏡片後麵,他的眼睛狹長而深邃,琥珀色的瞳孔幽深如洞,很容易讓人沉淪。
嶽斯雲說,該分清象牙塔與現實了。
可是梁婉從來都是活得很糊塗的一個人,她沒有人生規劃,過一天算一天,好運氣都是撞到的,壞運氣都是自找的。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幸運,可是回望自己的人生,不用寒窗苦讀,高知父母就能培養她上重點大學。不用四處漂泊,父母也能給她找到好的工作。當她不想工作了,父母又能給她錢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一生,真的是活在象牙塔裡,除了感情,她總是屢屢受挫。
可是現在,有一座感情的象牙塔又擺在了她麵前。
往前一步,死灰複燃。
後退一步,回到原來的生活。
但是王韓瀟沒有給梁婉思考往前還是往後的機會,他指尖輕輕抬著梁婉的下巴,吻了上去。
纏綿又熱烈,夾雜生疏的氣息。
梁婉一直緊緊皺著眉,卻無法推開他,隻能清楚地感知自己在他的吻裡一點點沉淪。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梁婉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身體裡最原始的欲望被勾引了出來,再也刹不住車。
梁婉承認,王韓瀟的“乘虛而入”成功了。
直到她半靠在床邊,回想著自己剛才的呻\\吟與動情,竟羞愧難言。
所有的偽裝都在床上卸下,想要再戴起來,很難了。
可是梁婉還沒準備好麵對眼前這個人,就先□□相見,這種未知走向的關係讓她腦子都失去了思考能力,於是匆匆穿上烘乾的衣服,落荒而逃。
王韓瀟沒攔她,隻是在她出門的時候,說道:“我明天來接你。”
“不用了。”
梁婉背對著他說,“我需要……冷靜一下。”
*
梁辰承認自己確實是一時頭熱了,以至於她必須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她和王韓瀟的關係。
這到底算什麼,是自己空窗期的頹靡,還是心裡最深處的欲望,太難以分清。
所以當王韓瀟再次出現在她的甜品店時,她第一反應是躲進了後廚。
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兩人的關係好像比之前更尷尬。
好在王韓瀟沒有多留,他是來告訴梁婉,他要去美國了。
從後廚的窗戶裡看到王韓瀟走了,梁婉才長舒一口氣,走了出來。
“婉婉姐,你們怎麼回事?”小璐問,“你躲著王律師乾嘛?”
“沒什麼。”梁婉坐到角落裡,揉著太陽穴,“幫我買一杯冰可樂。”
“好。”小璐拿著手機走了出去。
小璐剛走,梁婉的手機響了一下。
王韓瀟發來了一個號碼,隻說是他在美國的電話號碼,沒說彆的。
梁婉沒存,她想,這兩個月她不會聯係王韓瀟的,她至少要用這兩個月的時間來冷靜。
梁婉也確實做到了。
王韓瀟也沒有聯係她,想必也是知道,她現在心裡想著什麼。
近兩個月過去,梁婉甚至覺得,那一天就像一次一夜情,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用這麼在意。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王韓瀟回國的前一周。
梁婉從醫院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看著醫院的化驗單。
模糊的照片上有一個小豆子般的亮點。
那是一顆心臟。
梁婉在床頭坐了許久,直到日落西山,父母下班回家,打開了電視,廚房裡也傳來了炒菜的聲音。
這是再平常不過的煙火氣息,卻莫名有讓人平靜的功能。
梁婉眯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陌生的號碼。
“王韓瀟……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