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煬覺得這兩個根本無從比較。
一個是農家,另一個則是手工。
對比起來,農業發展能讓大家吃飽飯,手工業能讓大家享受生活。
現在兩個作坊一起前進,對他來說自然好上加好。
雖說都處於起步階段,但扶江縣百姓已經漸漸感受到知縣大人帶來的活力。
帶來了此處幾個月,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折騰”,意外的是大家都不反感這個折騰。
畢竟不要他們的錢,還帶著他們試著讓糧食增產,還帶著大家賺錢!
雖然這錢不多,可他們都高興啊!
這指的自然是葫蘆作坊開始起步。
化肥作坊交給淩縣尉,葫蘆作坊自然交給玉縣丞。
紀煬沒有讓他們比較的心思,但既然都這樣了,兩人牟足了勁想試試誰厲害?
葫蘆這邊的事情也簡單,玉縣丞把消息放出去,隻要按照他們的要求加工葫蘆,加工五個就給一文錢。
大家覺得自己可以做多少,就領多少葫蘆回來,交回來的自然是加工好的。
這種算是家庭式手工,分派給各家活計,計件算錢。
如今的時間,秋收剛過,今年要交的稅錢也陸陸續續在往衙門送,送過之後,算是到農閒時間。
這會不剛好有時間做個手工,掙個十幾文的,全當零花了。
跟玉縣丞說的一樣,在滕顯口中太過低廉的價格,卻引得不少百姓過來領活。
一個上午時間,三百個葫蘆全都被領回去,大家都經過簡單的教導,這活簡單,估計兩天都能送過來。
誰讓鄉親們都是做慣活的,一定能按照玉縣丞跟滕先生的要求圓滿完成。
滕顯隻覺得心裡不舒服,就算三百個葫蘆全都賣出去,也就掙個九十文。
九十文,還不夠他一杯酒錢。
誰料玉縣丞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笑著道:“知縣大人說了,賬不能這樣算。”
滕顯看過去,隻聽玉縣丞原封不動轉達紀煬的意思。
“這次忙到最後,看似咱們的利潤是九十文。”
“但賣出葫蘆的上集村江家,已經掙得二百多文。”
“百姓們加工三百個葫蘆,也掙了五六十文。”
“可不能隻算落到咱們手裡的利潤,更要看這事做完,百姓們的荷包有沒有充裕。說到底,這事的目的,就是讓他們多些銅板而已。”
滕顯被這個理論狠狠震驚。
對啊,紀煬要賺什麼錢,他做這種事的目的,到底是為了百姓。
甚至最後利潤也不是裝他荷包,而是算到衙門的收入裡麵,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如果按照後世的話,那就是創造工作崗位。
紀煬的目的確實如此,隻有越來越多人有事做,有錢賺,日子就會越來越好。
一灘水活起來,就要有個源頭,如今不掙錢的葫蘆作坊便是如此。
可彆小看這三分利潤,它可是一切的開始。
如今便宜的葫蘆器皿開始製作,另一邊的紀煬拜托滕顯做的精致葫蘆擺件也開始進行。
這東西就不用紀煬操心了,滕顯最擅長如此,現在已經拿著無腰葫蘆,開始做首飾匣子了。
按照他的話來說,一定要做個世上最華麗的首飾匣子出來。
做什麼都行,紀煬不在乎,他隻在乎賣出去之後,衙門能得多少商稅。
滕顯聽到紀煬這話,竟然也有點期待。
雖說紀煬是要賺他的錢,怎麼他還這樣高興?
好怪的想法!
但紀煬剛走,滕顯忽然想到什麼,直接從一堆信件裡翻出從汴京而來的信件。
這信是紀煬好友麻奮所寫,目的是詢問紀煬的情況。
裡麵言辭懇切,說朋友們是關係紀煬,這才來信。
滕顯此刻發覺有些不對。
他來扶江縣也一個月了,近距離跟紀煬接觸,才知道以前的傳言有多假。
他嘴上雖不說,可也覺得紀煬不僅是好人更是好官,人也聰明得厲害。
這樣的人,在汴京卻是那樣的名聲?
滕顯不由地升起跟林家大公子一樣的想法。
紀煬在汴京必然在守拙!
守拙的原因,估計也是他家的情況。
經常在汴京接觸大家世族的人,都不用紀煬多說,腦子裡已經腦補無數家族恩怨愛恨情仇。
其實某種意義上好像也沒錯?
滕顯猶豫片刻,讓奴仆直接把信件送到紀煬手中,還說道:“你問問紀知縣,這信要怎麼回。”
跟著滕顯身邊的奴仆也早對紀煬改觀,他也生在底層,看到紀煬如此對百姓,自然也是佩服的,這會得了令,都不用滕顯吩咐,一溜煙便跑了。
滕顯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發現一件事。
好像隻要跟紀煬接觸過的人,都很喜歡他?
至少很喜歡幫他做事。
自己當初來得那麼不情願,現在還不是高高興興幫他賺錢?
這種想法怪異又好笑,甚至還有點自豪。
這怎麼回事?
主要紀煬做的事,讓人忍不住追隨。
他好歹也是寒窗苦讀多年,雖然隻考了個秀才,但也暢想過以後如何執政,如何管理一方。
自己做不了,幫彆人好像也行?
滕顯這邊還在胡思亂想,紀煬已經接到從汴京給滕顯的信件。
他的“好友”麻奮,還是忘不了他啊,真是感動。
現在還不忘給滕顯寫信,好了解他的近況。
這近況自然要報,但怎麼報,那就是另一回事。
他在這苦得很,天天想回汴京,鬱鬱寡歡不得誌,百姓們也都討厭他,隻能天天飲酒作樂,多次想尋死不成。
最後一定要說一下,要是好友們有心,不如多給他寄點銀兩,他錢快花完了,酒都要買不起了。
滕顯看到紀煬讓他回複的內容,嘴角直抽抽。
果然!
他在汴京都是偽裝!
這人也太會裝了!
誰都沒看出破綻!
不過滕顯自然按照紀煬的說法寫回信,甚至又誇張幾句,說他看著紀煬麵容憔悴,實在可憐等等。
這樣好讓汴京那邊放過紀煬,不要再關注他。
如果紀煬出事,這天下間也就少了個好官。
雖然現在覺得好官這兩個字跟紀煬很不搭,但誰見了紀煬做的事,那都不能否認他的厲害。
信件加急送出去,十日便能收到。
扶江縣這邊兩個作坊都在加急趕工,葫蘆趕工是百姓們自發的,他們隻想快點加工好,快點拿到工錢。
肥料作坊則是紀煬催促,趕在百姓們缺肥料之前,做個十幾萬斤出來。
肥料這種東西,十幾萬斤都不算多。
另外還有秋天田稅要收,衙門上下忙到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一個人恨不得當兩個用。
紀煬暗下決心,等衙門富裕了,絕對要招人!
他們八個人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自己這個領導都覺得對屬下太殘忍了!
十日後汴京。
葫蘆秀才滕顯這封信被原封不動送到伯爵府紀家庶子書房當中。
進到這書房,錦繡鋪的地麵,象牙擺件,連硯台都是當世再也沒有的好硯,用一方少一方那種。
送信的麻奮戰戰兢兢在旁邊候著,心道紀家這庶子的書房,比尋常嫡子都要強上幾倍,也可以看出紀家二公子生母如何得寵。
可惜,就算再得寵那也是側室,至少等到明年紀家二公子登科,側室才有扶正的可能。
按理說尋常側室自然不能扶正,可這位生母的娘家也很不錯,雖說靠著伯爵府發跡,但如今在朝堂也是戶部侍郎。
現在的身份,再加上兒子爭氣,扶正指日可待。
麻奮等紀家二公子看完信,這才回話:“二公子放心,紀煬肯定回不來了,那地方太偏太窮,吃喝玩樂都沒有,他又有官職在身,不能隨便離開,以他的性子多半也廢了。”
紀家二公子冷笑:“他本就是個廢物,如今的樣子才正常。”
不就是占著嫡長子的名頭,還不是被他弄出東京府。
潞州那邊也來過信件,說紀煬隻在中秋前送了葫蘆酒樽過去當禮物,潞州的知州確實喜歡,但也那改變不了什麼。
而且以紀煬對葫蘆酒樽的喜愛程度,這東西都送出去了,可見身邊確實沒什麼好物件,否則能送出自己心愛之物?也算沒死心眼到底,可一對葫蘆酒樽而已,有什麼用。
那潞州知州可油滑得很,根本不會因為這種事幫他。
紀家二公子仔仔細細欣賞這封信,像是欣賞自己的戰果一般。
這樣就好,以後他就能高枕無憂,好好備考。
明年科舉,必然要考上進士,等他母親當了正妻,他便是嫡子,紀煬就徹底被他踩到泥裡。
這伯爵府的爵位,也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