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付完第二日考核,出門的時候考核官員還笑:“紀知縣的本事我們憲司都是知道的,回頭來了潞州城,還要互相照顧才是。”
這話說的其他知縣心裡一梗,他們也想聽到這種話!
他們也想升遷!
但看看身邊年輕有為的紀煬,算了,跟這位還是沒法比,他的才乾滿潞州都知道。
莫說下麵的知縣,就算整個潞州,都沒人比得過他。
紀煬笑著出門,一派和善模樣。
這真是汴京那個紈絝?
是不是變了個人?
紀煬知道很多人這種想法,但越遮掩,反而顯得越奇怪,如今這種態度,反而不會讓人多想。
紀煬大大方方離開,隻見外麵等候的淩縣尉還是萎靡不振,看來還在消化他要走的消息。
平安勸得嘴巴都乾了,現在乾脆閉嘴。
要不是這事跟自家少爺有關,他才不多說。
“走吧,先找個地方喝口茶,然後讓丘益川帶著小孩們直接去酒樓,中午就在外麵吃了。”
年末考核都結束了,今年最後一件大事辦完,紀煬自然輕鬆。
至於淩縣尉?
這事誰勸都沒用,還要自己想開才成。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對誰都一樣。
紀煬這次選的酒樓,比上次的還要好些,江乖乖江小子過來的時候,幾乎看傻眼。
兩人吃著店小二送來的點心,不過驚訝道:“知縣大人,您是不是買過這家點心。”
紀煬拍拍江小子:“對,買過的。”
“不過在外麵喊我紀大哥,不要喊知縣了。”
小孩們乖乖點頭,吃得不亦樂乎。
下午繼續購置年貨,又給小孩們量裁新衣,過個四五天有去扶江縣的馬車把衣服送過去。
跟在紀煬身邊的,無論孩子們還是小吏平安,全都換了套新衣。
丘益川看著淩縣尉,忍不住道:“從昨天開始,你就垂頭喪氣的,這是什麼了?知縣大人對我們那樣好。”
淩縣尉又歎氣:“就是太好了,所以才。”
所以後麵說不下去,
小吏丘益川向來是個聰明人,一聽到這話就覺得不對勁。
但淩縣尉嘴最嚴,肯定不會說的。
好在大家很快要回鄉,這事也算過去。
江小子跟江乖乖自然更加興奮,他們買了好多玩具呢!
紀煬不願意攬功,開口道:“很多東西都是之前那位林姐姐給你們買的,隻是她不方便過來,托我帶給你們。”
林姐姐?
他們都記得!
江乖乖纏著紀煬問了好多林姐姐的事。
但紀煬哪答的出來,人家是深閨裡的小姐,他肯定不好多問。
不過很快從林家大公子寄過來的拜年書信裡看到一絲蹤影。
他們一行人在潞州待了幾天,等回扶江縣的時候,便收到汴京那邊往來書信。
這次多了王伯跟林家大公子的。
王伯自然還是照常問候,又送來不少東西。
林家大公子則感謝送去的葫蘆燈罩,說那東西很是巧妙,家裡姊妹都很喜歡,若還有的話,他想再買幾個,好給妹妹們平分。
這事一筆帶過,但紀煬也看出些不同,約莫是他隻給林家五姑娘新奇物件,所以被找茬了?
不過林啟信件的主要內容不是這些,信裡隱晦說了林家現在的處境,跟宗室子弟那邊矛盾不斷,讓人頭疼,所以忙到沒工夫回信,表示歉意。
最後還問到紀煬任期滿了之後準備做什麼。
他祖父林大學士也提到一嘴,問他想不想回汴京。
以林家大公子來提這件事,透漏的意思很明顯,如果紀煬想回汴京,隻要在信裡說明即可。
身為林家長子,他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林家的決定,他們來辦此事,必然十拿九穩。
紀煬算是發現了,最近怎麼人人都在問他任期滿了有什麼打算。
紀煬自然還是那個回答,暫時不回了,聽從潞州那邊安排。
信件寄出去,紀煬也知道,這同樣是拒絕林家的招攬。
可就是這樣,他才不會通過林家的關係回去。
雖說林家是能臣,是清官。
但要不要有利益牽扯,那還是兩回事,他到現在隻跟林家大公子見過麵,還不足以讓他站陣營。
說到底,身為伯爵家子弟,想要保全自己不需要依附哪家,隻要把伯爵府料理清楚,自然利利索索。
黨爭這種事,還不是他能涉及的。
與其早早過去被當小蝦米吃掉,不如把握好自己的命運。
這也是所有人問他去向時,他最真實的答案。
身在扶江縣,都知道那邊何等風起雲湧,他還沒有近距離看熱鬨的想法。
不過既然一定會升到潞州,那很多事情也要趕緊著手做了。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年後二月的縣試。
現在是昌盛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九,趕在年前最後幾天再忙一忙,等到明年不至於慌張。
縣試的重要性自不用說,韓家換著法的送來試題,紀煬明顯發現,題目一次比一次難,這是給縣試出的,還是給他出的?
紀煬挑眉,隻當不知道,該做題還是做題。
昌盛三十五年正月十七,扶江縣告示正式貼出,上麵寫明了縣試時間地點要求。
二月初九開始考試,連著考五場。
官學那邊自然也得了消息,劉教瑜更是激動萬分,來扶江縣第二年便能跟知縣大人一起主持縣試,讓他自然不能平靜。
如今題目已經擬定好,就在知縣大人那邊放著,他跟幾個夫子隻要監督好學生好好讀書就行。
正式參加縣試的共有二十一人,都是十四到十七歲少年。
韓家子弟今年不準備參加縣裡童試,按照他們的性格,肯定要等等再說。
這二十一人,全都是扶江縣本地孩子,從去年二月開始跟著劉夫子學習,也隻有他們幾個符合所有要求了。
但按照韓家夫子所說,他們幾人隻學習一年,功底還不紮實,大多少年參加今年的縣試隻是湊湊熱鬨而已,落選的可能性很大。
劉教瑜在一旁點頭,不過還是道:“也不是全都如此,那個叫江春的孩子就很不錯。”
紀煬聽此,找出江春的報名表,他是扶江縣三江村人士,今年十五,家中祖父母,父母都在,上麵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麵還有妹妹,所以也被人喊江小五。
他家人口還挺興旺,也因為人口多,家裡條件過得去,官學一開,便讓他去官學讀書。
之後妹妹小六也跟了過去。
兄妹兩個都是勤奮好學的,江小五更是官學準備科考的二十多人中進步最快的。
紀煬原本以為劉教瑜矮個子裡拔將軍,挑了個還成的人。
沒想到連韓家夫子都摸摸胡子:“江春確實是個可造之材,假以時日中個秀才不是難事。”
紀煬挑眉。
中秀才可不是那樣簡單的,要跟整個潞州城學子比較,需是所有學子裡最厲害的幾個。
看來江春確實不錯。
不過這位韓家夫子看向紀煬,開口道:“您要是科考,中舉人沒問題。”
可以,看來韓家人都知道他是買官的了。
紀煬笑,無奈揮揮身上的官袍:“可惜,沒機會。”
劉教瑜也笑,最後小聲道:“咱們知縣科不科考都行,隻此一份。”
韓家夫子想點頭,但這又跟他自幼學到的東西不一樣,為難之下竟然顯得更喪了。
紀煬隻好忍笑,跟眼前兩位繼續商量縣試的事。
考過縣試的五場之後,一共要選三個最優秀的,趕在三月之前送到潞州城,參加潞州城的州試。
雖說扶江縣學子的水平都很低,也就個江春還有些指望,但該去還是要去,他們縣城三個舉薦名額不能浪費。
再說,今年就當積累經驗。
按照紀煬原本的想法,以為水平不到就不送到潞州,誰料還是劉教瑜跟韓家夫子一起看向他。
“名額在這,試試也沒事。”
“對啊,考不過就考不過,不能浪費機會。”
“等他們考完回來,還能說說經驗,明年會更有把握。”
紀煬挑眉,看來沒科考過的人還是不懂啊,這自然按照兩位的意思。
縣試緊鑼密鼓布置,不少知縣都給他送來賀信,能開縣試,就已經進步太多,大家都為紀煬高興。
當然也是因為知道紀煬不日要升遷,借著這個由頭拉拉關係。
隔壁常華縣魏大人彆彆扭扭,心裡雖冒酸水,但也知道怎麼回事,甚至親自過來指點縣試。
魏大人都當了許多年的知縣,對這事自然手到擒來,讓扶江縣這次縣試順暢不少。
紀煬也覺得這魏大人是個有趣的人,記下這份恩情。
縣試消息一出,官學所有學生都緊張起來,參加縣試的,不參加的縣試的,都感受壓力。
紀煬感覺,這跟考試周應該差不多?
不過緊張也好,大家學習明顯更用功了。
特彆是已經報名成功的二十一人,有個少年甚至半夜哭著學習,讓家裡人心疼又好笑,少年還喊著,他平時為什麼不用功哇哇大哭。
嚇得家裡差點讓他棄考。
可第二日起來,又被同學喊著去官學,竟也好了。
家裡人乾脆收拾收拾去扶江縣唯一一家廟宇燒燒香,雖說平時不信這個,好歹算個安慰。
沒想到過去之後,發現今日這裡香火竟然旺了不少,好像都是考生家長們過來燒香求心安的?
說起來以前這裡香火還旺盛,各家來此乞求平安,乞求風調雨順跟家裡不要餓死人。
自從知縣大人來之後,大家都忙上不少,不再去求虛無縹緲的神明。
廟宇裡的和尚們也不敢抱怨,因為縣城繁華起來,他們自己種的地也得了豐收,再者他們請了知縣大人好幾次,大人都沒來過。
往年冬祭都在廟裡進行,可知縣竟然另辟蹊徑,不到廟裡冬祭,反而去墨子山下的兵士墓。
導致如今兵士墓的香火比他們這鼎盛多了。
但要說埋怨?
這種違心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可要是去傳教?他們也不敢啊,知縣對這事管得極嚴,還讓捕快過來說過,他們在廟裡做什麼他都不管,但要是迷惑百姓讓他們不事生產天天祭拜,那就有問題了。
這些事多半不被外人知道,和尚們卻明白意思,從那之後老老實實伺候廟宇所屬耕田,有信眾過來就照顧,平時施醫贈藥,再也不想其他。
可沒想到,這次因為縣試的事,竟然又有不少人過來。
這香火也沒旺幾天。
因為過了二月初九,縣試結束,家長們自然不來了。
二月初九辰時進門考試,連著考五場,一直到戌時才出來,考了整整六個時辰。
從考場出來的二十一個少年,個個跟虛脫了一般。
劉教瑜嘖嘖幾聲:“這才哪到哪,縣試之後是州試,然後還有兩次院試。哪個不是連考好幾場好幾天。”
劉教瑜考過舉人,考舉人的時候,甚至是連考九天,九天不能出貢院,跟那相比,縣試就是過家家。
少年們看著劉教瑜,隻覺得心裡更敬佩了。
一個縣試都把他們折騰的要死,監考跟判卷還都是認識的人。
等以後州試,院試,那豈不是更慘。
這次縣試初試牛刀,已經讓整個扶江縣知道科舉的威名,以後隻會更加謹慎對待。
二十一人的試卷被收起來,交到衙門仔細謄寫匿名判卷。
不過說起來官學就那幾個夫子,大家看文筆文風也知道個大概,不過流程還是要走的。
在二十一人中選出三個去潞州城進行州試跟院試,大家都會謹慎對待。
韓家幾個夫子可能不在意,但能不能考出個秀才關乎劉教瑜的前程,他肯定會選出學問最好的學生過去。
紀煬想想自己的水平,又去請了韓家家主韓瀟,讓他也來當個判卷人。
隻是看看試卷,這倒沒什麼。
但越看下去,韓瀟眉頭越深,如果不是他向來謹慎,估計都要出口說什麼不該講的話了。
到最後也隻道:“他們隻學了一年,還好。”
劉教瑜聽著哭笑不得:“韓瀟先生學識淵博,自然見不得這些學生筆下的文章。不過假以時日,總能挑選幾個可用之才。”
這話韓瀟倒是同意:“學問本就講持之以恒。”
最後二十一份試卷中,終於選出三名學子,揭開名字一開,考前所說的江春赫然在列,也是韓瀟親點的頭名。
剩下兩個學生不分伯仲,找了原本的試卷按照字跡優劣給了成績。
以江春為首的三人學生,也就是他們扶江縣今年縣試的前三名,有了去潞州州試的機會!
雖說這離朝堂還有萬裡之遙,但總歸是個進步。
紀煬也沒吝嗇誇讚,讓縣城鑼鼓隊敲鑼打鼓去三家送好消息。
江春家自然是最後一個去的,他們全家二十多口人一起出門迎接,江春長輩兄姐們都是不敢置信。
他們世世代代種田的人,家裡竟然供出個學生?
還考了整個扶江縣的頭名?
頭名?
這兩個字以前跟他們家有什麼關係,還是縣試的頭名。
要知道在去年的時候,他們連縣試是什麼都不知道,隻曉得知縣大人辦了學堂,家裡又有餘糧,就讓孩子們去讀一讀。
小五的頭名完全是意外之喜。
但就算再不懂這些,也明白考試的好處,好多人都是考了科舉,還能做當官。
跟他們知縣老爺一樣!
雖說不指望江春跟知縣大人一樣厲害,能有個幾分,就知足了的。
一時間,江春家門口聚集不少人,整個村子都因為鑼鼓聲過來圍觀,得知他家孩子縣試考了頭名。
知縣大人還派人送錢送糧,更是豔羨不已。
三江村裡長也過來,臉上的笑簡直止不住。
扶江縣現在六個村,他們村的學生考了頭名!這能不誇耀?以後見到其他村的裡長,肯定要好好炫耀!
江春家就是扶江縣最普通的百姓人戶,這還是頭一次得到這麼多人豔羨,祝福的話更是鋪天蓋地。
連他們家大兒子成親都沒這樣熱鬨。
整個三江村都沉浸在慶祝的歡騰裡。
扶江縣第一次縣試,就在江春跟其他兩個學生家慶祝中結束。
其他落榜的學子雖然失落,倒也知道自己的實力,像他們知縣說的,與其沮喪不如繼續讀書。
明年,後年,大後年,隻要頭懸梁錐刺股,他們就不信考不成!
知縣大人還說,等明年官學規模再大一點,去潞州參加州試的名額還會多點,豈不是更有機會!
劉教瑜都沒想到,此次縣試像是給學生們打雞血一般。
不僅是男子們,女孩子們也一樣,因為在知縣的主持下,香粉作坊那邊也要開始考試。
她們那邊考試也很嚴格,但隻要通過考試,就能跟之前十六位娘子一樣,享受同樣的福利待遇跟月錢。
這也因為識字的女孩子越來越多,那識字也要分出誰識的多,誰識的少。
考試內容還是從韓家出的題裡選出來的,難是難的,可總會有人答出來。
可隻有答出來,答的好,便能有月錢,能留在香粉作坊。
衝著這些,各家都願意讓女兒們用功讀書。
反正現在扶江縣各家條件好了不少,也不用孩子們一定在家乾活,無論男女該上學上學,總比他們的出路好。
在韓家人眼裡,從他剛來時,扶江縣百姓隻願意學常用詞,隻願意學簡單算數。
到現在無論男女主動學習四書五經,這種轉變讓他們都沒敢信。
要知道紀知縣既沒有勸學,也沒有到處宣講讀書的好處。
他用兩條不一樣的路來證明讀書的用處。
縱然作坊那邊證明的有些功利,可還是讓韓家人大受震撼。
所以紀煬想請個女夫子去香粉作坊閱卷的時候,韓瀟娘子主動出來,她同樣是飽學之士,詩詞上甚至還超過韓瀟的造詣,來做女子們閱卷絕對不是問題。
等韓家五個夫子去官學,韓娘子去香粉作坊,韓瀟還跟著紀煬去衙門的時候。
韓族老總覺得有哪點不太對勁?
罷了罷了,這不是他這個老頭子能管的,還是看看紀知縣最近寫的文章,這次又要畫幾個圈出來。
剛拿出文章,韓族老表情一僵,自己跟其他人好像一樣?
縣試餘溫還沒過,前三名學子已經在準備行囊,要提前十天送他們到潞州城,由劉教瑜跟兩個捕快護送他們去潞州城官學暫住。
三月份,潞州下麵各個縣城縣試前幾名都會去潞州城官學,去那等待三月下旬的州試。
州試沒過便還鄉。
州試過了,可以留在潞州城官學等待院試,兩次院試考過,就是秀才之身。
秀才家裡不僅每年發米糧,還免田租。
免田租這話一說,整個扶江縣讀書風氣更盛。
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江春一家,他家可是縣試頭名,也就他家最有機會。